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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边境,千里秋骑》| 呼伦贝尔草原骑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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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边境,千里秋骑》| 呼伦贝尔草原骑行记 2019-07-30 23:47:45

【舒缓】平凡之路

(一)| 谁言酒肉无兄弟,骑士杯盏有真义

没有想到的酒席

这一天,哈尔滨阳光正好,气温宜人,中央大街婆娑的树影下,游人如织。一家普通的饭馆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碰杯声。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来这里,还是用骑行的方式。”山巍举杯说到。

草原上的粮食酿造酒并不烈,但是这么一口白酒猛然下肚,他的举手投足逐渐有些恍惚。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连续骑这么多天。”

咣的一声,文武也举起酒杯迎上山巍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回响,接着山巍的话茬说到。

这瓶白酒是他在草原深处的贝尔苏木小镇买的,只在风雪满洲里的路上喝了两口,就带到了哈尔滨,刚好在这个散伙庆功宴上被大家分掉了。

说起想不到,胡子哥觉得自己更有发言权,一口哈尔滨啤酒下肚,便接着说:

“哈哈,那我更没想到了!临行前大概七天,我才决定来这里,马上就寄走了自行车。”

彦臣作为发起人,此时也有些感慨:“其实,我知道这次骑行计划并不完美,我原本以为会自己来呢。”

放下酒杯,彦臣看到自己的酒杯也只有半满了,他有些微醺。但一想到这杯酒喝完,旅途就会彻底结束,他倒想不如直接喝醉吧。

趁着酒热,回忆也是滚烫的,分别的气氛最是浓重,也有喝酒的兴致。若是人走了,酒凉了,回忆慢慢远去,最后徒增怀念罢了。

酒,便再也不想碰了。

世上最美的东西并不眼中看到的美景,也不是即将迎来的计划,而是那些永不复现的怀念。那些美好的经历,经过时间筛网的过滤之后,剩下的只是愈加纯粹的美好。

记忆并不那么真实,却刚好令人满足,就像微醺的旅人看到的梦幻世界一样,多少夹杂着自己的想象。

出发始于发心

这一幕,开始于两月前。

8月,彦臣才开始仔细计划国庆节的骑行,排除了很多交通不便和行程困难的选项之后,计划了一条距离北京比较近,又相对简单的线路:阿尔山-呼伦贝尔-满洲里的草原边境千里骑行(以下简称阿呼满线)。

有了雏形之后,彦臣就发了一条朋友圈,准备约伴儿同往。

朋友圈发出之后很快就收到一条回复——“就问一下,租车可以一起去吗?容我仔细考虑一下。”

这条迅雷不及掩耳的回复,来自他去年因为跑步活动认识的一个朋友——山巍。在此之前,他们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接下来的第二天,他就向彦臣请教买二手自行车的事情了。当时的彦臣打死也不会想到,朋友圈这么多骑行的朋友,最后决定和他一起共赴阿呼满线的竟是一个跑步的。

彦臣心有顾虑,便对山巍说道:“这次很有可能只有咱们两个出发了,你真的确定要去吗?”

他的回答倒也干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跟你去!”

最终,山巍从下定决心,到把二手自行车就弄到手,前前后后只用了48个小时。

彦臣见骑行计划冷清得很,便把能想到的约伴渠道都发了帖子,但直到彦臣和山巍二人买好了去程的车票,参加这个计划的仍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彦臣心想:看来今年的骑行,连微信群都不用拉了。

文武入伙儿

“小哥哥十一去骑行吗?我也想去。”

文武在刚开始的交流里还带有一点儿试探性的意味。在得到彦臣的肯定回答之后,他没有多问,便立刻去买票了。

于是,三个人的队伍就这样组成了。

彦臣觉得这样很知足,大家看起来也志同道合,因为更巧合的是,他们三个都是马拉松的跑者,过些天就要一同跑北京马拉松。

跑完北京马拉松,彦臣分别和两个新朋友见了面,相言甚欢。

时间也很快就到了月底,距离国庆假期只有十天的时间了,他们先后把自行车寄往阿尔山。

在此之前,也有很多朋友问彦臣关于阿呼满线的计划,但最后队伍始终没能扩大。

胡子哥临时起意

本以为队伍就此确定的时候,临行前不到一个星期,彦臣便收到了胡子哥的消息:“看到您国庆的骑行线路,想参加。”

从胡子哥发来这条消息开始,不到24小时,他就买了车票,把自行车寄走了。

彦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思考了大概多半个月的阿呼满线骑行计划,三个同伴儿却都只用了一两天的时间就敲定了一起同行。

彦臣的确没有想到,恐怕连他们三个自己也没有想到。可是回过头来再想,却发现很多生活的惊喜,往往就孕育在这些意想不到的决定中。

一念之差,有时便是天地之别。


星夜初识北京站

9月30日,北京站灯火通明,他们顺利集合。

在充满拉杆箱滚轮声音的候车大厅里,四个拎着驮包带着头盔的小伙子们显得特别扎眼,相认也无需暗号,会心一笑便知是“同伙儿”了。

山巍此行之前几乎没有什么户外经历,在准备行李的时候甚至还问到:“你们说的抓绒是什么衣服?”

不过,事情总有第一次,他的期待之情可想而知。

山巍在九月与彦臣骑过一次车之后,便称彦臣为师傅,他总是说:“师傅,衣食住行啥的,你来安排就行,我都可以的。”

虽然刚入骑行坑,他的准备工作倒也很利索。常年健身的他虽看起来时隔高大的威猛先生,脸上却难掩初涉户外的欣喜,是那种特别纯粹的期待和开心,一开口都透露着临行的激动之情。

文武在今年开始骑车之前,一直是徒步爬山的深度爱好者,也用脚走过不少路。

入坑骑行之后,还没有连日骑过中长途的线路,虽然也充满期待,但他大多时候显得很平静,常说的便是:“都行啊。”

他虽生得一副瘦瘦高高的个子,笑起来总是给人很近人的感觉。

虽然彦臣的提议总是收到“都行”的回复,他还是不放心,一再跟大家确定行程。

胡子哥在四个人当中年龄最大,虽然近来骑得少了,可也是征战过318和海南岛的前辈,话语间都透露着沉稳的气质。

甚至彦臣丝毫看不出他有何期待之情,好像接下来的旅行都被剧透了一样。不过,因为有大哥这样沉稳的人在队伍中,彦臣反倒觉得多了一些安心。

大概经历就是有这种能力,它不一定会化成风霜写在人的脸上,也不一定会练成文字写在纸上,却一定会呈现在一个人的言语神色中。

归来仍是少年?或许只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期许罢了。

总之,四个人简单交流之后,就算初次相识了。

虽然初识总是有些生涩,可唯有这样,故事才显得令人期待。就这样,随着铁轨在黑夜里向北方延展,他们的旅途终于开始了。


(二)| 艳阳倾满沈阳城,朝阳洒遍阿尔山


北京到阿尔山不到一千公里,却没有直达火车。为了抵达骑行线路的起点——阿尔山——这个偏居一隅的小城,他们四个人不得不在沈阳中转,并逗留一天。

于是,骑行主计划之外的沈阳,就像是大餐之前的开胃菜一样,说不上是美味,却让人适应了旅途的开始。

毕竟当人们身处异地,总是会感觉到一些新鲜的东西,便也值得细细地看上几眼。

旅行之根本,虽在于“行走”,但说到底,却都是心境。只要可以旁观那些不曾经历的生活和事情,欣赏那不曾见过城市或田野,便都是一番风景。

然而,深得这句话奥义的,并不是当初决定在沈阳中转逗留一整天的彦臣。


自由活动日

十月一号,国庆节的当天,空气像是刚刚被净化了一样,通透得很。下了火车存好包,吃了早饭之后,彦臣提议去沈阳故宫附近的标志性景点儿转一转。

他本以为选择这样的大众路线,大家就可以一起在沈阳逛逛,也像个团队。然而,这个建议却没有得到预想的回应。

胡子哥说想去找一家旧书店,文武打算就地在沈阳的老街道逛逛。

这两个人令人意外的小众口味,让彦臣在还没有正式开始旅途之前,就第一次犯了“线路错误”。于是,大家便只好自由活动,彦臣和山巍二人准备按原计划,打卡沈阳的一系列旅游名片。

这个随性编纂的沈阳一日游剧本,似乎并没有按照既定的情节继续发展:胡子哥最后去了一个商场体验攀岩;文武走过沈阳的街道,最后逛起了集市和菜市场。

而彦臣和山巍二人,先是来到沈阳故宫和帅府,见排队如龙和游人如织的场景,便没了兴致,扭头就走了。最后,倒是一路走到一个教堂里,坐了很久。

一直坐到困意来袭,已是午后,漫天的白云逐渐散去。慵懒的教堂气氛让他们有些懒散下来,便决定去浑河河边,跑跑步。


节日的沈阳

阳光直晒着大地,冷热不均的秋天里,风力总是不小的。街道却大多空空荡荡,没有一丝节日的气氛。

赶在节日里进城的北风,呼呼地灌进沈阳那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游走在商业楼宇之间,却没有遇到节日气球,没有遇到活动拱门,更没有遇到车水马龙和人潮涌动。

假如这风是冬天的信使,恐怕也会迷失在沈阳错综复杂的路口和信号灯里,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收信人。

他们闲逛着走过了几条街道,行人寥寥,年轻人也不多见。节日里的沈阳竟有几分养老城市的气氛,似乎只有名片景点和购物市场这样的地方才会聚拢起人气。

对于将要去远方的骑行者来说,等待上车之前的行走,更像是为了消磨时间。再加上,对于一个不太懂历史又和这座城市毫无关系的普通游客来说,很难对一座城市产生什么复杂的情愫。

行走的过程虽然都是在路上,可终究还是源于观者的生活和思想。

彦臣不禁想,如若自己知识浅薄,看这些味同嚼蜡的历史文物,倒不如沿着公路一路骑行,去看看自然风景吧。因为,对于欣赏自然界的大美来说,不论什么人,总是有着同样的追求。

静静的浑河从沈阳穿城而过,一条长长的栈道在河畔延伸出去,沿着浑河两岸修建的湿地公园则格外清幽。清幽到那些住在钢筋水泥格子里的人,好像只需多走一步,就可以置身世外一样。

彦臣和山巍也沿着河边栈道一路慢跑,融入了沈阳的假日午后——这里有人跑步,有人骑行,有人钓鱼,有人看娃,有夫妻携手遛弯……

初秋的阳光不算热烈,洒在秋波荡漾的河面上,折射出波光粼粼的光斑,又平添几分暖色金秋之意。

初秋的林木在河边列着队,在艳阳下折射出深深的绿色,冷色系的高楼大厦们在对岸的更远处也挺拔林立着,映衬着这片城市森林,一起构成了绿色和谐的城市图景。

一座城市,因人气与金钱而富有生机活力,却因山水的绿意盎然而饱含灵动。

再见,沈阳

五公里跑步结束,彦臣先找到一个网吧,处理完一些临时的任务。便和山巍商量着,叫上就在附近的文武,去尝试一下在沈阳似乎随处可见的“老饭盒”。

但三个人找了几家店之后,却都闭门谢客。向人打听之后,才听说原来沈阳的服务业在长假期间也大多都会放假,令人不胜唏嘘。

沈阳行程的最后,他们都感慨到:几处历史遗迹和并不十分特色的城市文化名片,或许沈阳这样的城市以后也不会特地再来了。

随意吃了晚饭,又去超市买了足够三五天骑行的路餐,方才从对前路补给的担忧中释放出来,踏上继续北上的列车。

火车启动时,彦臣才突然想起,从阿尔山向满洲里骑行的路,将一路向西北方向行进,盛行西北风的秋冬季节,对他们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大家似乎都觉得这不是重点,就像山巍说的:“不要想这么多,去了就是干!”



阿尔山初见

从沈阳的黑夜出发,列车继续北上开往阿尔山的深秋,随着列车一头扎进大兴安岭,列车的窗户上逐渐凝结了些许水汽。

半睡半醒间,彦臣也不知道列车在黑夜行驶了多远,车窗外才逐渐明亮起来,却猛然发现地表起起伏伏的大兴安岭地区,早已是一派深秋的样子。

从夏日犹存的中原地区来到这里,恍若穿越了时间一样。白桦林和落叶松错落有致地排布在低矮的山丘上,有些小树早已光秃,甚至多少有些初冬的萧瑟。

虽然看起来,这趟列车的大多数人,都是来阿尔山旅行的。但他们还是碰到一位在阿尔山当兵多年的大叔,给了他们一些线路和生活的指导,在到站之前又添一份心安。

终到阿尔山站的时候,日出不久,天已大亮。地处山沟里的阿尔山火车站还未沐浴到一丝和煦的日光,仍然弥漫着初秋的青雾。只有远处山坡上那一片金黄的落叶松林,在阳光下愈发金灿灿的。

走出车厢时,大家都感觉到了空气的清冷。随着一阵凛冽的秋风向人群袭来,让每个人不由得裹紧了衣服。人群中传出来阵阵感叹:“好冷啊!”

似乎就连草丛里的些许霜白也在努力告诉他们,阿尔山已经进入另外一个季节了。

虽然天气有些冷,但每当他们抬头看到蓝天和阳光的时候,还是收到了阿尔山给游人们精心准备的一份欢迎大礼。

出站之后,还得走一些路绕到车站和铁道的后面,才能吃早饭和取自行车。

一路上只能徒手拎着的驮包,现在显得愈发沉重。大家转念一想到这个驮包马上就可以物归原位,又觉得心情舒畅,酸痛的手臂又来了力气。

他们终于在冷清的街道上寻到了一家做早餐的小店,推门而入竟然惊异地感受到了暖气的温暖,更觉是深秋无疑了。


阿尔山出发

饭后,他们百年各自去快递门店取自己的自行车。

彦臣和山巍一时间找不到地图上的快递门店,便向路边的环卫工人问道:“大姐,您知道xx快递在哪里吗?”

“哟,不知道啊。”大姐环视了一圈,还是有些茫然,继续说:“你们等等啊……”

“哎……哎……”大姐招呼着马路对面和十几米开外的三两个同事,对面的大爷听到招呼,赶忙小跑过来。

大姐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xx快递在哪里啊?”

“应该还要往前走吧!记不清了啊……”他也像大姐一样摸不着头脑,顿了顿,继续说:“记不清了,反正还得往前走呢!”说着便指向下个路口。

“好的,那我们接着走。谢谢,谢谢……”随口问的一个小问题,麻烦了两三个人。彦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连声道谢,和山巍感慨了一番这座小城的淳朴人情味儿。

在等待快递员开门取件的时间里,他们的心里又突然忐忑起来:车子应该寄到了吧?一路上舟车劳顿,自行车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一语成谶,不知道是不是应了墨菲定律,意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山巍的一个手刹摔断了,胡子哥的刹车片有些蹭碟,文武的脚踏板安装地有些将就,滑丝的螺纹后来并不理解前路的遥远,埋下了此行最大的隐患。

从阿尔山的路标和标线来看,这座旅游小镇是有意打造自行车旅游项目的,但是他们询问了一圈,也只听说在伊尔施镇上有一个自行车店也许能修自行车。反正也要路过,他们便抱着一丝希望,决定去试试看。

装好驮包,四个人返回阿尔山火车站合影。请路人帮忙稀里糊涂拍了几张照片,便第一次有人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啊?”

“北京!”

“哟,这么远,厉害,厉害!”

“不,不,不,我们坐火车来的,自行车是寄过来的,阿尔山才是个起点。”

众人一副扫了兴致的表情,便悻悻地继续问:“要到哪里去?”

“满洲里!”

三言两语,上古流传的三大哲学问题,就差问他们是谁了。

当然,或许多半是因为故事还没有开始,大爷大妈们才没有兴致继续询问吧。

合了影之后,他们的故事便正式开始了。

(三)| 金松白桦秋意浓,哈拉哈河秋波清


阿尔山见秋

出阿尔山市一路向北,这个旅游小城所在的山谷变得越来越平坦,视野也随之宽阔起来。时值大兴安岭的深秋时节,一抹枯黄又温暖的草色从眼前的农田一直延伸到天边低矮的山丘上,在蓝色的天空下显得愈加秋意深厚。

右手边那远处山丘上,密密麻麻的落叶松林装点在棕褐色的大兴安岭山脉上,就像是在原木画布上肆意挥洒的黄颜料。

左手边这片与公路相伴的松林,穿着刚刚换好的金色秋装,似乎更加神气十足。高大挺拔的身姿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影绰约,像是列队出征的战士。

沿着河谷的走势,阿尔山公路蜿蜒着向前延伸,如同挥动的丝绸一样画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公路上偶尔有车辆飞驰而过,骑行者们则显得优雅自如,不急不慢地徜徉画中。

有时候实在按耐不住这片金黄丛林的吸引,他们便随意在路边放倒自行车,爬上山坡的松林深处。地上的软软的松针铺了厚厚一层,好像是迎接贵宾的金色地毯;树上依然硬朗的松针折射着金色的阳光,又映入眼帘。

漫步林中,大地是黄色的,树冠是黄色的,阳光是黄色的,身影是黄色的,似乎连空气都是黄色的。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此时天公作美,万里无云,风波不兴,这幅金秋盛日的画面,既纯粹又安静。谁妄说秋天是历经沧桑的老者呢,今日的阿尔山分明是一个太平盛世的公主!

伊尔施小镇

落叶松和白桦林衬托着曲折的山谷公路,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刚刚出发的骑行者。彦臣只觉得意气风发,对前路充满了期待。

还未曾来得及细细品味,阿尔山到伊尔施那二十公里的路,很快就结束了。

当他们穿过一个铁路平交道口,转过一个弯,来到伊尔施镇上时,惊异地发现这个小小的镇子,竟然比阿尔山热闹多了。

镇中心的大路边上,聚集着卖特产小食的商贩,如集市一般火热。虽然不及阿尔山那般整洁宽敞,但是路边那各种档次的住宿和饭店,则用最直接的方式刻画了伊尔施的经济面貌:曾经的口岸城市和资源型城市,如今已经俨然是一副旅游城市的样子了。

进城之后,他们兵分两路,彦臣和文武去找今晚的住宿,山巍和胡子哥去找自行车店修车。伊尔施镇上,大小宾馆和农家院一应俱全,住宿倒是很容易找。然而,当他们好不容易在一条商业街的角落里,找到传说的自行车店时,却被告知店长过节回家了,只卖不修。

“没有后刹,就骑慢点儿吧,前刹我又不敢刹……”山巍语气中多少带有一点儿担忧的意味,但更明显的是,他已经安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还好,咱们这条路没有什么大坡儿。”彦臣宽慰着说到。他们便告辞离开了。

到入住的农家院放下行李,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他们找到一家面馆吃午饭。

“老板,加个蛋!”

“老板,再加一份面!”

“老板,我也要!”

哈拉哈河的秋天

吃了送客的面,他们便向着今天的阿尔山森林公园出发了。

刚走出小面馆儿,他们惊异地发现上午还一碧如洗的天空,只消一顿饭的功夫,就密布着如棉花糖般大小不一的云朵。

近一些的云,看起来硕大而蓬松;远一些的云,显得有些碎屑,却都一样的变幻莫测,由近及远,层层叠叠,从头顶上方一直延续到天地交接的视线边界。

伊尔施镇附近视野很开阔,天地相接的界限清晰可辨,云层压得很低,天地之间的空间似乎被压缩了一样,显得有些狭小,让人产生了可以顶天立地的错觉。

当伊尔施镇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他们逐渐深入阿尔山腹地。平缓的山坡上,要么遍布金黄色的落叶松,要么矗立着雪白的白桦林,以山为柄,以林为齿,好像一把一把的梳子一样。

大块儿的云朵遮住了阳光,在远处山坡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日光明媚,云翳昏暗,纯净的大地,突然变得斑驳多彩。

风吹云动,在路边红柳的陪伴下,骑行者们沿着哈拉哈河一路逆流而上,和阳光上演了一场追逐大戏。有时候累了,就到河边休息一下,看湛蓝的河水叮叮咚咚地流逝;有时候景色好看,就随意停下,拍一张照片,看一看白云多么自在。

深秋的哈拉哈河明显已经褪去了夏日的喧嚣,河边的漂流娱乐项目,在秋草黄中显得有些破败。秋天的河水清澈见底,只是自顾自地安静流淌着,流淌过崎岖的河床,便激起千层浪,秋波荡漾。

逆光看去,午后斜阳倾泻在河面上,浪花反射着道道波光刺入眼帘,不停地跳动着。这幅安静的画面,直教骑行者的心情都慵懒下来。

再向河道的远处看去,弯弯曲曲的河岸生满了灌木杂草,簇拥着垂向河面。湛蓝的河水扭动着曼妙的波纹,又展现出深邃的一面——那种忧郁到骨子里的深蓝,是比蓝天更加令人陶醉的情绪。

时过正午之后,风越来越大。幸好一路向东,大多顺风骑行,他们四人依然闲适。

这个时节的阿尔山森林深处,路边的落叶松大多已经凋零,光秃秃的树干顶着不多的几枝松叶,秋天的萧瑟逐渐占领了色彩的上风。

爬上一个缓坡,过了这片松林之后,河谷突然开阔起来。河边的滩涂上长满了一人多深的杂草,一片野茫茫的景象,像极了八九十年代MV的画面。生命在哈拉哈河的哺育下,肆无忌惮地生长着。

当河道再次收窄,公路曲折向上,他们骑到了一片白桦林的林区。深秋的白桦林变得十分干净,叶落殆尽,枝蔓尽显。虽然没有挺直腰板,却刚好错落有致,树干上纯洁的白色,又与先前耀眼的金黄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爬坡力竭之时,便又随意放倒了车子,走入林中,探探这雪白的奥秘。

山巍抓了一手雪白的树脂,说到:“我之前还一直以为白桦林的白色是人工涂的,我还纳闷,说这咋涂得这么均匀,这么高……”

“哈哈哈……”

闲聊一阵,拍了一会儿照片,只见日头已经落下山头。他们见前方也只剩下几公里的路,便商量着说,到景区门口看看无妨。

阿尔山森林公园的折戟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虽然已经下午四点,售票口依然有不少人排队。山巍拍了宣传板上的阿尔山天池图片,说到:“OK,这样,我就算也来过了!”

来到景区门口也并无出奇之处,大家便准备往回赶路。这时,文武的车子却出现了一点儿状况,原来是早上的脚踏板没有装好,现在晃得越来越厉害了。

文武说:“我想拧正了再走,你们先走吧。”

“一起搞呗!”

彦臣看到曲柄的螺纹滑丝严重,即使再次拧正,也再难以安装得足够紧实,不免有些担忧。毕竟还有500公里的路啊,他提议道:“不行的话,咱就回去找个地方焊死吧!”

此时距离日落只剩下不足一小时,他们只好怀着忐忑,继续出发。

果然,忐忑这事儿也是经不起检验的,墨菲定律太容易应验了。不到一公里,文武的脚踏再次掉了,拧紧出发,没有几百米,再次掉落。每个人心里都在嘀咕:“这还怎么回得去?”

这时,文武突然想到,既然拧正拧不住,就干脆拧歪。用斜向的扭力拧紧脚踏,就像来的时候一样。

这次总算歪打正着,后面再也没有出过问题。

不过,螺纹在反复的摩擦中,早晚会被打磨平整。谁也不知道,它到底能坚持多久。

日落伊尔施

日落之后,风渐渐停息了,预料中的逆风并没有出现,午后的云层也消失了。他们便一路追着日落,按原路向西,回奔伊尔施小镇。

就在彦臣打算加速的时候,一回头却又看不到胡子哥了。他心中不免心生怨气,也有些焦躁。来的时候本就要赶路,胡子哥却怎么都不肯挂大盘,中盘的齿比固然轻松,但即使再快,也难免一再掉队。眼下天就要黑了,却又一次不见人影了。

虽说多少有些不满,但彦臣不敢臆测这背后的因由。幸好的是,这样的时间也给了彦臣随意停车拍照的自由,慢些就慢些吧,毕竟是一个队伍。

他们停下车等胡子哥时,那一刻悠闲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夕阳无限好。

骑行在夕阳里的时候,阳光把人和车的影子拉长后,投射在安静的草丛里。随着骑行向前,车影也飞速略过草丛,一动一静,显得尤其美妙。

温柔的夕阳似乎是带有感情的,它与坚强出发的骑行者,形成一柔一刚的对比,夕阳下骑行充满了老电影的韵味。

入夜之后,骑行速度都会莫名加快,胡子哥也终于跟上了进度。彦臣时而会到队伍的前面破风,拉起一点儿速度,最后竟然比预计的时间快了一个半小时。

换了一家饭馆大快朵颐之后,他们再次来到超市补给了前途的路餐,即便眼下从沈阳带来的东西都还没有吃完。

回到住处稍事休息,彦臣决定跑步去看星星。山巍自来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但凡有什么计划,总想着也去体验一下。

于是,在继昨天在沈阳沿着浑河跑了五公里,今天又要沿着哈拉哈河寻找一片黑夜,两个人再次出发。

出城不到两公里,便找到了一片相对远离车道和小镇的空地。夜空中的繁星已经清晰可见,只是银河有些若隐若现,似乎那微弱的星光是害怕灯光的生灵,总是躲躲闪闪的,

这时,突然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彦臣想到在看不到星空、科技繁荣的城市里,大概是再难孕育出古人那些伟大的想象力了,神话永远不能续写,未免遗憾。

这是彦臣第一次带三脚架和相机来拍星空,可惜一切都没有准备好,效果并不理想。两人在瑟瑟寒风的草丛中,再也忍受不了这般深秋的凛冽,便匆匆结束。

“明天我要晨跑看日出,你还去不?”彦臣睡前对山巍说到,“不过,我不确定能不能看到,我只是想晨跑一下……”

山巍一听,心想哪有我能错过的项目:“好啊,几点起,你叫我。”

日出,日落,骑车,跑步,山巍旅行的节奏,真是百搭的。

是夜安眠。

晨别伊尔施

清晨的伊尔施镇似乎还在睡梦之中没有醒来,大街上只是偶有几个早起的生意人。山巍和彦臣两人一路向东跑出城外,也不过三公里左右。

直到东边山丘上逐渐显现了一点儿橙红色时,他们才停了下来,走到河滩一处水塘边等待日出。彦臣看到了小草的叶片上凝结的霜,竟然像极了去年青海湖边的样子,连此时的气温都很像彼时。

不幸的是,在这深深的山沟河谷里,哪里见得到什么日出,空等一阵,两人只好悻悻而归。

回到农家院,天已经大亮,老板娘也将早餐一一备好了,只待我们随时开动。

整个小院似乎只有我们四个旅客,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是老板娘一个人忙活。大姐说儿女都在南方工作,过了这个国庆节,她也就不做农家院了,要温暖的南方和家人团聚。

大姐说担心我们不够吃,特意新蒸了一大锅的花卷,豆浆和菜汤一应俱全,虽然饭菜也都是农家小菜,这顿早饭依然是我们一路走来最丰盛的一顿。

吃到最后饭菜全无的时候,老板娘有些惊异,说到:“你们慢慢吃,不够还有。”

说罢,赶紧打开锅盖,却只见空荡荡的蒸屉,有些尴尬继续问道:“你们吃饱了没有?不够……”

四人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圆场:“饱了,饱了……”

“太好吃了!”

“刚刚好,不多不少!”

饭饱出发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他们路过小镇上的酒店时,看到很多自驾包车的游客也都陆续出发了,预计这些车辆今晚就要匆匆抵达他们的终点站——满洲里。

而眼下的这四个骑行者,将要用四天的时间,慢慢享受北国边境的五百公里路程。

彦臣在前带路,四人一起出发了,从此一路向西北,再也不回头。

当彦臣看到身后的伊尔施小镇渐行渐远的时候,感觉到昨天的路似乎只是个热身,而今天才是真正的出发……


(四)| 始发行至力竭时,牧野闲坐看风轻

出发要趁早

日出之后,地上的霜很快就化了,天气一如昨天那般万里无云,朗日当空。不一样的只有昨天的风,经过一个寒夜,好像被冷冻了一样。

出山的路带有一点儿缓下坡,四个人的巡航速度一度拉上三十,难免让人误以为今天是一个顺风顺水的骑行日,心情随之放松起来。

出伊尔施镇,走上宽阔的203省道,路边景色开始变化增多。

有像悬崖般陡立在路边的玫瑰峰,也有在山谷间忙着丰收的土豆田,还有沿着河谷丛生的灌木,这会儿像是刚刚落幕的生命。

就在他们骑着车,慢慢浏览这番景色的时候,一辆接一辆的大巴车疾驰而过。

彦臣想到,这些车里的游客大概就像昨天那个没有见到的朋友一样,将很快就在呼伦贝尔草原上飞驰而过,途径呼伦湖之后直抵满洲里了。

而这些骑行者们还要在贝尔湖拐个大弯,用四天的时间慢慢踩过整个呼伦贝尔大草原。

口岸公路之秋

此时,天色虽已大亮,但晨光熹微,毫不刺眼,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寒意。一直到离开繁忙的省道,行至口岸公路的时候,太阳已经日上三竿,寒意方才被驱散殆尽。

通往阿尔山口岸的口岸公路,全长一共不过十公里左右,并非什么交通要道,路上偶有三三两两的自驾车路过,耳朵突然安静下来。

与省道上的水泥路桩不同的是,这里的路牌都是铁质的,细长的腰身顶着一个大大脑袋,像是城市里的公交站牌一样,安静地立在路边。一条窄窄的通关公路,竟然因为文艺范儿的路牌变得灵动起来,伴随着哈拉哈河一直向国门延伸。

虽然已经离开久负盛名的阿尔山,这里依然风光旖旎,路边那无边无际的农田里,阿尔山的老农正忙着收获土豆。

沿着口岸公路骑行,穿过一片横亘在眼前的落叶松林,像是穿过了一条金色的长廊。

转过一个大大的弧形弯道,他们又冲进了一片白桦林,高高的白桦树丛生在路的两边,虽不比松树笔直,却依然挺拔。深秋的白桦树,枯叶早已凋零,露出了它雪白的皮肤,与乌黑的马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共同组成了一副纯粹干净的油画。

这时,骑行者们卷携着微风,扰动着地上的落叶,便径直冲进了这副秋天的卷轴,画面一下子就活了。

再向前,只见哈拉哈河突然转了一个弯儿,与车轮下的口岸公路汇合了。蓝绸墨笔一相逢,骑车跨过公路桥,只瞥了一眼静静流淌的哈拉哈河,便教人如痴如醉了。

被美醉的旅人按捺不住心中跳动的小鹿,只好便寻得一条小路来到河边,打算干脆就醉他个痛快。

哈拉哈河从阿尔山森林公园里的高山上倾泻而下,流经此地后,地势突然变平坦,水流一下子就慢了下来,河道却变得更加曲折了。

岸边长满了红色的沙柳,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灌木,都一齐向河面簇拥着。五彩的秋日草丛,即便未经雕琢,却饱含浑然天成的美。

此时微风习习,不算热烈又足以明媚的阳光,在清澈的河水里折射出深蓝色的忧郁气质。循着河道望向远方,波光粼粼的河水像一个流浪诗人一样,漫无目的又一往无前地流过蒙古国境内。

然而,再远的流浪也逃不过尽头,旅程终有抵达的时候,哈拉哈河也会慢慢注入贝尔湖,那也将是他们的目的地。

彦臣不禁想到:静静流淌的哈拉哈河啊,我们即将挥手再见,又注定还会重逢。到那时,让我会唤你一声“亲爱的贝尔湖”,但也不要因此以为我忘了你吧。

始于阿尔山国门

临近国门的公路两侧新种了各商会的纪念林,树苗摇曳着,像是迎来送往的门童。让人不禁想象它们参天之日,也必将是拱卫着口岸的神圣**。

再向前翻过一座小山坡,就到国门景区的门口了。放坡的时候,随着车轮加速滚动,国门也在加速靠近,骑士们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奔向国门的豪情,油然而生。

只可惜,边防管控很严格,游览国门需要统一乘坐景区安排的游览车,他们也就没有办法继续骑行至国门前。

于是,四人在景区门口稍稍驻足,请其他游客拍了一张合影,又回答了旁人几个诸如“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深奥哲学问题。逗留片刻,便重新整装待发。

从阿尔山,绕道贝尔湖,终到满洲里,这是一条沿着边境线,从中蒙口岸一路骑行到中俄口岸的线路。因此在彦臣看来,相对于阿尔山火车站来说,这个国门更像是此行的起点,整个行程的意义感都浓缩在“边境”这个概念上。

这条线路是彦臣在地图上寻找许久才发现的,又几经修正才最终成型。开始的时候,彦臣把此行叫做“北国边境千里骑”。

因为觉得不够上口,便向大家征求修改意见,文武回复:“不如叫‘千里秋’?”

彦臣喜欢这个秋字,于是便把他们四个人的微信群名字改成了“北国边境,千里秋骑”八个字。

而眼下的此刻,一千华里的国境画卷,就要在呼伦贝尔的深秋季节铺开了。以车轮为画轴,以草原为画布,这副秋景图正在一点一点地等着他们的双眼,慢慢去发现画卷上那些令人惊喜的秋天的笔触。

而画卷的落款便是:北国边境,千里秋骑。


行至力竭时

离开口岸公路重新回到203省道,骑行在通往呼伦贝尔草原的正途上,时间已经将近中午时分,今天尚有100公里的旅程。

这里已经处于大兴安岭山脉的西侧边缘地带,山势逐渐趋于平缓,穿梭在山丘松林的公路线越发变得单调。彻底离开阿尔山辖区的时候,这条公路因为与高架桥上的铁路线相汇,方才有了一点儿变化。

此时,不仅仅由于路面轻微的起伏,让骑行多少有些费力。更不曾想到的是,随着日头逐渐高升,空气的流动也慢慢加大,强劲的西风在耳边呼啦啦地直作响。

随着公路绕着笔直的铁路线画了一个大大的弧线之后,他们转而向西,彻底顶风前行。

出发前担心的草原大逆风,终于还是没能躲过去。

在迎着风艰难地爬上一处上坡之后,迎来一批宽阔的台地,路边的牧场散落着牧民刚刚收割的草卷。于是,彦臣终于找到了休息一下的借口,便招呼后面赶上来的队友们席地而坐。

天空依然万里无云,空中透亮的蓝色和草原的土黄色勾勒了一副纯粹的草原油画,而那些不规则散落在牧场上的草卷,似乎是整幅油画的点睛之笔,平添了几分灵动的生活气息。

骑士们躺在草地上,让刚刚还紧绷着的肌肉彻底放松下来。不太热烈却依然耀眼的正午日光,晒得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他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草地,除了收割之后参差不齐的牧草还在风中摇曳着,好像一切都静止了。心情慢了下来,风慢下来了,时间也慢下来了。

拍拍照片、晒晒太阳的功夫,他们听到身后突然喧闹起来,原来是有其他游客也走进了这片牧场。

一位年轻的妇女,放开了一条金毛的狗绳,它那浑身金黄色的毛发让这片草原都逊色了。

胡子哥见之欣喜不已,便走上前借来拍照。女主人说:“好啊!不如,我也借你们的自行车拍个照吧!“

“好啊,可以,随便拍!”我们应声道。

胡子哥拍完照片,愈加心满意足,心眼儿里对这片草原甚是喜欢,感慨到:“这要是夏天来,我就支个帐篷,不走了!”

是的,他们都喜欢这里,但是前方还有七八十公里的逆风骑行,却不得不抓紧时间出发了。离开时,彦臣时常想象着,若是有一场骑行,不定目标,想停就停,想走就走,一定是此行无憾的了。



进入呼伦贝尔

又顶风翻过两三座山丘,时间已过正午,他们气力全无,而下一个可以吃饭的罕达盖苏木还在三十公里之外。

天空中没有一丝白云,他们心中倒是有愁云密布,便在这个坡顶吃了些东西,打算直抵罕达盖苏木再好好地吃上一顿。

继续前行,继续远离大兴安岭山脉,地势越来越平缓,只有风力依然不减。

车轮下的柏油公路正是在这片平缓的山丘中穿行的时候,形态显得愈发俊美。随着地势起伏,公路线也随之在山丘间摇摆穿梭,或是越过山丘画出一道优美弧线,或者俯冲到谷底勾出一笔气势,有时转个弯就扎进山后,把人的目光躲得干干净净;有时候却笔直向前,直插尽头。

他们一会儿穿过一片松林,要么是落叶松,要么是常绿松;一会儿路过一片白桦林,远的像一把梳子,近的像是一排列队的卫兵;一会儿是平平坦坦的,如少女肩头轻轻抚平的丝巾,一会儿是起起伏伏的,又如壮汉的肌肉线条。

偶尔也会见到不多的牛羊,在草原上悠然踱步,用一副散漫的神态看着过往的游客。

当彦臣以为草原本就如此安静的时候,突然在山坡上闪现出一个带着猎狗骑摩托车的草原大汉,洋溢着驰骋天下的豪情。

骑行者们也在驰骋,却少了几分豪情,只是越发觉得腹中饥饿,双腿乏力。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就抵达了方才还觉得遥不可及的罕达盖苏木,路的尽头似乎总在人们忘记尽头的时候,才会出现。

进小镇之前,公路正上方矗立着一块路牌,大书着:“欢迎来到呼伦贝尔”。

(五)| 一路向西日暮迟,饥寒而知温饱足

小镇午餐

为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往前方的小镇——罕达盖。安静的草原小镇占地面积大概也只有平原地区一个村落那般大小,街道上一个人都看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过了饭点儿,那些挂着饭店住宿招牌的小店,都紧闭着房门,门口没有车辆,甚至也没有任何可以确认营业的杂物,感受不到一丝商业气氛。

他们随便找了一家小店,尝试着推门问话,得知还在营业,才迈进门找地方坐下。趁着屋里没有寒风,便赶紧脱下汗湿了的外套,放松着筋骨。

点好了菜,他们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讨论着要吃几碗米饭。老板见状,便主动给他们又蒸了一锅新米。

把饭菜一扫而光之后,老板想招呼几位骑士留宿,便说:“吃羊肉,还得是我们呼伦贝尔的,阿尔山的都不行,别看那么多人在阿尔山吃烤全羊。”

她说的话想是没错,但言语中似乎流露出对阿尔山旅游产业兴旺的一丝嫉妒。

此时,坐在另一桌的游客,也接过话茬说到:“没错,没错,我就是吉林的,来这边好几次了,每次都在这里吃!”

然后,他和老板娘说起了羊羔烤全羊的成本和做法,听得人浮想联翩。

刚刚在牧场上晒太阳时,他们几人就不想走了。这眼下的情形,似乎又打算让这些远方来的客人留步。

不过,他们四人的行程早就已经确定,一点儿也耽误不得。甚至都没有时间久坐,便很快就起身准备出发。

老板告诉他们说,前面新老省道并行,走新省道就好。几人连声感谢,便告辞了。

从正午到日暮

虽然据路标指示,他们已经抵达呼伦贝尔大草原,但是路面仍然有一些起伏,只是树越来越少,草越来越多。

公路的身姿更加曼妙起来,在山丘之间自在地穿行。宽阔无边的草原和干净的曲线,像是上帝随意挥就的简笔画一样。

新旧省道并排前行,有时候在宽阔的新省道上骑车,旁边有一条又窄又旧的老省道相伴,就像龙蛇共舞一样;有时候也可以从低处的旧国道上骑车,看着日落暮光下的新国道上骑行者,别有一番旁观者的滋味,那个画面就好像是遇见了电影里的孤独骑士。

只是眼下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们每次偶尔休息,只是吃点儿东西喝点儿水,又马上出发。

就在省道经过一个三岔口,突然左转向西之后,草原彻底变得更平坦了,风也渐渐息了。原本高悬的日头开始迅速西斜,和煦的斜阳把它耀眼的金色洒向这片草原,草木和房屋都被映照出一抹通红,甚至连骑行者们的身上也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日头继续向着地平线靠近,草原深处的小屋和公路疾驶的骑行者,都被斜阳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夕阳这个伟大的光影画师,把眼前的一切都构成了一副极具延展性的画面,线条变得悠长了,时光似乎也变得漫长了。

公路上,急速飞驰的自驾车辆逐渐稀疏下来,牛群马群依然悠闲,身披霞光正在路边吃草。眼前的一切,都因为日落时分特有的静谧,而变得美轮美奂。

趁日头还没有完全落下,他们把车子倚靠在路边,席地坐下,静静等待着日落的降临。

当日头隐没在草原另一头的树丛中时,依然折射出火红又刺眼的光线,把枯黄的草和灰暗的树干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这挥毫泼墨的一笔红色,是“夕阳画师”的绝笔。



从日暮到星空

他们重新骑上自行车,追着日落的方向继续一路向西。太阳早已淹没在草原的地平线之下,只留下一条五彩渐变色的彩带横亘在眼前。几十公里之外那个状况不明的小村庄还不见一丝踪影,那是他们今晚的栖身之地。

不知道是他们追上了日落的脚步,还是阳光舍不得这片草原的盛景,天色虽然在逐渐暗淡,地平线上的那一抹霞光却久久都没有散去。他们看不到路的尽头,却似乎看到了地平线的尽头,尽头是红透了的半边天。

迎着晚霞,静静地骑了两个小时左右,天才终于彻底黑了下来。除了偶尔路过的自驾车之外,目力可及的草原至上看不到一点儿灯火。

他们只好拿出手电,照亮这条前行的悠长公路的一个小点。天空则拿出了漫天的点点繁星,照亮了他们继续骑行的动力。清晰可见的银河像是大地的一座拱桥,映在穹顶之上,抬头望一眼,便忘却了一路的风尘和疲惫。

入夜之后,方才急切的身心都静了下来,也不知夜骑了多远,终于看到远处有点点灯光乍现。

但在广袤的草原上,被拉长的不只是时间,还有距离。那片看似近在眼前的灯火,却始终与骑行者们若即若离,似有若无,靠近不得。



差点儿错过的住宿

早上七点出发直到晚上八点多,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查干诺尔嘎查。村口就有一家旅店,他们未做停留,打算进村找找看。但进村之后,灯火却似乎稀疏起来,骑了很长一段距离才看到一家更大的旅店。

“今天满房了!”老板干脆地说到。

“那咱们这儿,哪里还有住的地方?”

“你们去前面左转走到头有一家,进村的时候还有一家……”他咂了一口香烟,继续说道:“村里就这三个店!”

四个人不免担忧起来,只好先左转过去,原来这是一个不大的牧民小院,屋里很暖和,有几个蒙古大汗正在一间大屋子里四仰八叉地躺着,抽着旱烟。

很明显,床位已经不够了。彦臣和老板说明来意之后,老板便用蒙语和那几个大汉交流着什么。

彦臣和胡子哥都听不懂,只是呆呆站着,偶尔和老板三言两语地搭着话。最终,仍然交涉未果,他们只好又回到村口最初看见的那家店。

抱着最后的希望,彦臣推门进屋,发现是一个很宽敞的农家餐厅,放着几张大圆桌,凳子已经被倒扣在桌子上,灯已经灭了一半儿,显得有些昏暗。

老板也是一位壮汉,正低头打扫着地板,见他们进来也不招呼,仍然自顾自地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老板,您这里还有房间住吗?”彦臣一边怕他趁火打劫坐地起价,一边又盼着能有三尺宽的地方让他们睡上一觉。

“有!你们一进村,我就看见你们了。里面都满房了吧,我知道你们还得回来。“他顿了顿,把垃圾扫进簸箕里面,继续说:“都是床位,住不住?”

“谢谢老板,我们住了!”

老板终于放下了扫帚:“再晚来一步,我扫完地就关门了,到时候就真没你们住的地方了。”

彦臣便问道:“要是您这里关门了,往前再找住的地方,就得到左旗了吧?”

“那还得一百二十多里地了!”

“那您这儿还有没有吃的?”

“现在也就能煮一锅羊肉面条了,十块钱一个人,可以吃饱,吃不吃?”

“好的,那我吃!”

“我也吃……”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吃什么,对于差点儿露宿街头的旅人来说,眼下能有点儿热乎的饭食,就很知足了。

老板做饭很利索,他们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好,面条就煮好了,羊肉的香味从厨房里抑制不住地飘了出来。

老板招呼他们自己动手打饭,厨房里放着一个深深的保温桶,盛放着煮得雪白的面条,除了点缀着几块羊肉之外,看不到一点儿青色的蔬菜佐料。因为汤水太少,面条都粘连在一起,显得很浓稠,像是没有搅拌均匀的浆糊一样。

他们早就饿极了,便先盛了一小碗试试口味。

“嗯,香!好吃!”山巍第一个说到。

众人也夸赞道:“嗯嗯,好吃,这么简单的做法,竟然能做得这么好吃!”

四个风尘仆仆的骑士,你三碗我两碗,一锅羊肉煮面很快就被吃得不剩什么了,老板也有些诧异。



草原休息了

饭饱之后,因为他们还打算着第二天天一亮就出发,便由胡子哥和文武二人趁小卖铺没有关门去买了些面包和榨菜之类,作为第二天的早餐。

彦臣和山巍则收拾好行李,拎上一壶热水跟着老板,转身穿过一个长满杂草的小院,来到他们入住的房间。一间大概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这边开有一扇木门,对面开有一个小窗,窗子上贴着“旅店”两个字。整个房间除了四个角落的单人床之外,徒有四壁罢了。

休息片刻,彦臣决定再去看看星空,山巍似乎不想错过旅途的每一个戏份,便背上三脚架和彦臣一起出门了。

他们二人一直向前走出村子,才找到一片黑暗的角落,看着浩繁的星空笼罩在这个草原深处的小村庄,静谧极了。

有了昨晚的教训,彦臣多少找到了一些星空摄影的要点。但星空的效果,仍然难免受到村子里和公路上的灯光影响,尝试了几次之后便收工了。

彦臣不禁想到,明天晚上抵达贝尔湖,就远离这条省级公路了,那里的星空应该是此行最璀璨的夜空了吧。

是夜,旅馆简陋,未能洗漱便和衣而睡,仍然安眠。

(六)| 无聊之路起想象,逆风之时落闲适


第一个草原日出

第三天,窗外的黑夜里终于挤出一点亮光,贴在窗户上的“旅馆”两字隐约可辨。彦臣和山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准时出门晨跑去迎接他们的第一个草原日出,也是为了弥补昨天没有看到日出的遗憾。

日出之前的地平线,一如昨天日落之后那样绚丽多彩,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把一条彩带从西边挥舞到了东边。

清晨的习习凉风拂过面庞,气温依然低迷,地上的霜白更明示了草原的深秋时节。

随着天空逐渐褪去黑色,暗夜的蓝色变得越来越水灵,地平线上的红色也逐渐变淡,继而转黄。紧接着,愈发明亮的地平线上孕育出一个鸭蛋黄,继而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突然有一束光从“蛋黄”的中间刺破了大地的阻隔,掀开了草原人的眼帘。

万丈霞光轻轻抚摸着草尖儿上的枯叶,由东向西次第揭开了草原新的一天。

日出后的太阳迅速升高,光线也愈发明亮,洒在一个个草窠里,洒在一条曲水之上,洒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日出似乎也唤醒了向南迁徙的候鸟,它们应光而起,排成人字形,高高地略过月梢,一路向南。

七八点钟的阳光正好,气温稍稍回升,骑行者们随意吃了一些干粮。也没有见到旅馆老板,只把房门随手带上,就告别了这个小村庄。

四人再次启程,学着灰雁在公路右侧排成一字,一路向西而去。


“无聊”的草原

深秋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本就游人寥寥,清晨时分的普通草原公路上,车辆便更加稀疏了。骑行者的身影多少显得有些孤独,他们一会儿走走,一会儿停停,一会儿拍拍照片。

孤独和自由本来就是一个事物的两个面。

骑行至此,S203省道的两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草原,风景像是循环播放的默片。

彦臣觉得有点儿百无聊赖,他便开始想象着把自己的视角升高,让所见变得无限广阔,让广袤与渺小的对比变得鲜明,好像整个呼伦贝尔大草原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黄色画布,他们只不过用车轮慢慢地画下了一条微不足道的曲线。

想象总是有边界的,想象匮乏的时候,无聊又会袭来。

这时,突然有一只苍鹰闯入了画面,在骑行者们的头顶上空,一同向西而去。它时而翱翔在公路右侧,时而又盘旋到公路左侧,有时候落在电线上,稍待他们赶上,又突然腾空而起。

不知道同行了几公里,那只同样无聊的苍鹰似乎才有点儿意兴阑珊,飞向草原深处,慢慢看不见了。

天空或许比大地更加单调,但对于一只苍鹰来说,飞翔就是它没有选择的使命。若是飞翔的时候,偶尔有这样与骑行者同行的小插曲,便也是生活的一丝慰藉。

就像人类的生活也大多单调乏味,恰恰是一些看似无用之事,方能填补了生活缺失的乐趣。

苍鹰刚刚离去,又有两条狗追上了他们,也不叫,也不扑,只是伴着骑行者向前奔跑。看起来,也不过是大草原上过看家护院的生活有些无聊了,难得看到骑行者这样的活物,便跑到公路上追逐嬉戏。

啊,无聊的骑行者,无聊的草原鹰,无聊的牧羊犬,凑到一起的时候,无聊中倒也生发出了一丝趣味。

这时,文武指着远处垛着高高草垛的人家,说到:“好想下去看看啊!”

刚刚说罢,他们就看到了一条通往牧民家的小路,一打把就拐了进去。还没有走到一半,这户牧民家的猎狗就冲他们狂吠着跑了过来,方才追逐他们的那两条狗也从后面堵截上来,应和着狂叫不止。

三条狗很快就把他们四个包围起来,他们立时怔怔站住。直到他们更近了一些,这才看出来它们并没有凶相,四个人便慢慢退出了这片可望不可即的草原。

再向前不远,不甘心的他们又找了一处远离人家的小路,再次骑进了草原。

然而这条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平淡无奇的草原小路,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好像可以深入草原腹地,串联着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

一条无名的悠长的小路,足以引得骑士们浮想联翩。但他们没有时间继续往深处继续骑行,只好停下了车子,坐下,躺下,小草和大地都变得亲近起来。

文武说不清为什么,就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躺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好像整个人都可以托付出去。



第一个草原小城

当时间临近中午,地表的热力分布越来越不均匀,风力随之变得越来越大,随着公路曲曲折折一路向西。一会儿是正顺风,一会儿是侧顶风,清晨的安静骑行慢慢开始有些痛苦。

彦臣估摸着下午将几乎全程顶风,为了赶在日落之前通过贝尔湖的边防,剩下的路他们便不敢长时间的停留,一路直奔新巴尔虎左旗。

御风而行,他们很快就在天地交接的一线发现有一些白色的建筑物慢慢浮现出来。

突然可见的目的地给了骑行者一股动力,但是,草原上的“可见”与“可达”之间,总是相隔甚远。

他们用面包充饥的肚皮早就饿了,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目的地一直骑到正午的时候,才终于顺利地吃上了一顿正餐。

转过一个路口,就到了小城中心,他们找到一家小馆子就餐。

老板娘上菜很快,见几个外地来客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好像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样子,便略带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去贝尔湖。”

“哟嗬,那还得有一百多里地了吧!?”

彦臣回道:“是啊,可能是60公里吧。”想到今天下午前途未卜,便继续问道:“您知道那里的边防能过去吗?”

“你们早点儿到,查一下身份证应该就能过去。”老板娘很热情地回答道。

“老板,我们饿了,多加点儿饭呗?”

“好!你们慢慢吃。”

小城角落里有一个自行车修理店,却恰逢午休关了门,他们赶路心急,等不下去,便只好各自试了试车子,继续带着些许忐忑的心情出发了。

草原的风没遮拦

自左旗开始,他们离开了宽阔的203省道,左转骑上了一段县级公路,刚好折了一个直角向贝尔湖出发。

上午的侧顺风,由此一下子转向

成了侧逆风,强劲的风力左前方迎面袭来,一面需要用力稳住车把,脚下还必须一直加力才能保持住速度。

被甩在身后的左旗小城逐渐在茫茫草原中显得越来越渺小,彦臣逆风骑了一段距离之后,感觉体力消耗很大,而同行的小伙伴儿们也大多没有跟上来。

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计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为了天黑之前通过边防站,他们接下来的时速不能低于15公里。

但若是以眼下的速度,再加上中途休息,情况恐怕不够乐观。彦臣拍了会儿照片,等大家赶上,便建议道:“风太大了,这样太慢太累了。咱们编个队,轮流破风吧!”

文武接过来说到:“我都行,我能跟上。”

山巍也感慨到:“上午的顺风真爽,草原的风真大……

从左旗通往贝尔湖的公路是一条县级公路,由混凝土铺就,只有两条窄窄的车道,实际上看起来顶多不过是一条乡村小路。

然而,仍然无法预料的是,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将真正认识到,眼下这条路已经是草原深处,最高标准的县级公路了。

在平坦的呼伦贝尔草原上修路,就像在一张画布上画一条直线一样,没有任何阻挡,不用弯曲一分一毫。一条路把草原分成了两半,路的这边是草原,路的那边还是草原,画布上偶尔点缀着孤零零的牧民家和卷起来准备过冬的草卷,就像是洒落的墨点。

车轮下的路伸向无尽的远方,路的中间是几个顶风骑行的四兄弟。他们试图穷目远眺,却看不到终点,他们试图左顾右盼,却连一条岔路和停顿点都看不到。

眼下的画面太简单了,只有一排电线杆和水泥灰的小路相伴着向远方延伸。虽然一路上没有牛羊,也没有人迹,但却有五六级的大风在耳边呼啸着,让人不得安宁。

在这条不知通往什么偏僻小镇的公路上,十几分钟都看不到一辆汽车,他们便占据了整个车道,编好了侧逆风的破风队形。

地面的风景没有任何变化,就连天空也是万里无云,一碧如洗。他们方才发现其实人们说的远方,原来这么远,远到看也看不到。

但是,只要骑下去,就总能抵达。



累了要休息

“咱们这是在上坡吧?你们看前面不远像是有一个坡顶呢。”

“坡顶到了吗?”

“没有吧。”

“怎么骑了这么远?”

“你刚刚说的那个顶,怎么还是这么远?”

“大概那就是天边吧……”

“……”

若不是看到路边的路碑数字在增长,他们也许会怀疑自己是否在前进,。

风力总是一阵一阵的,时大时小,破风的彦臣为了保持速度稳定,学会了屏蔽逆风的感受,专注于双脚的节奏。

他明白,只要双脚保持住踏频,速度就是稳定的。此时的平路骑行的确像是在走上坡路,但微喘的呼吸让他觉得很舒服。

初涉骑行的山巍,用了不少时间去感受风向,学会在风中保持破风队形。

只有胡子哥因为久疏运动,总是不到半个小时就体力不支,停车休息的时候,感慨道:“这风太大啦!不行啊,每次休息完,只能保持二十分钟……”

枯燥的逆风骑行持续了两个小时,仍然看不到终点,他们索性把车子推进草原,打算彻底休息一下。

彦臣刚下车,双脚一着地,忽然打一个踉跄,这才发觉双腿已经有些僵硬了。

黄草遍野,就地躺下,舒展着身体,又吃了一些东西。

四个人以天为盖地为庐,又偷得浮生一时的闲适。

(七)| 贝尔神秘欲问边,草原归牧落日圆


“回去吧!”

此番休息之后,时间越来越紧张,他们便不敢再休息了,又轮流破风骑了很久,终于在天地交界线上看到些许建筑物的影子。随着车轮向前,那建筑越来越高,而且明显高过了当地牧民的房子高度,颜色也十分不相称。

也许是政府?也许是教堂?

一直到骑得很近之后,才看出原是一处边防**。公路右手边是一个靶场,已经长满了草,设施陈旧腐朽,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左手边则正是那个白色建筑所在的**大院。此时,大院里正有一群牛悠闲地吃着草。

他们心下有些忐忑,也不敢说话,只是沉默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虽然这条路并没有设卡,彦臣还是开始有些担心此路不通。

他们经过**大门之后,在路口停了下来。就在看路的空当,有一位荷枪实弹的年轻兵哥哥,赶走了院子里的牛群,然后慢慢地走向了他们。

很明显,他可能有话要问,四人便在原地等着。

隔着铁丝网的栅栏,兵哥哥慢悠悠地问他们:“你们去哪里?”语气轻缓低沉,听起来倒有几分善意。

“就去前面,贝尔苏木。”为避免误会,彦臣没有提及他们想去的边防敏感地——贝尔湖,只是说去贝尔苏木小镇的。

“不要往前走了!”兵哥哥突然提高了一个音调,继续说道:“前面就是国界,再过去就是蒙古国了,边防不让走。”

担心的情况果然出现了,彦臣听后感觉十分不安,便急忙解释道:“我们就是路过,去贝尔苏木过夜,肯定不越境。”

“对啊,这不是国庆节,我们就是骑车出来玩嘛……”胡子哥也赶紧解释道。

“就算我放你们过去,前面两个边防站也不让过,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兵哥哥的说话语气又放松了一些。

彦臣试探性的问道:“那我们怎么去贝尔苏木?”

“前面是乌尔逊河了,过不去,回去吧。”

山巍见气氛有些紧张,和兵哥哥拉起了家常:“小哥哥,你家是哪里的?”

“家啊,唐山的……”

“哇,我还在唐山上的学呢!唐山冬天下的雪,好大的!”

兵哥哥低下了头,默默复述着:“是啊,雪好大。”

他们仍然在试图解释:“我们真的就是骑车来玩的……”

兵哥哥依然没有放弃规劝:“骑车的就更不行了,年轻力壮,更容易冲动。”

彦臣见他也无意就此一定拦下几位骑行者,便说道:“那我们就过去乌尔逊河看看吧,不远了吧?”

“嗯,不远了。过了河就是边防站。”说罢,兵哥哥转身回了,走的时候也是轻轻的。

他们则继续向贝尔湖的方向骑行,却愈发不安起来,一路无话。


日暮通关

令人诧异的是,过了**之后,吹了一个下午的大风,此时竟逐渐转弱了,逐渐西斜的太阳,慢慢和煦起来。

方才艰苦卓绝的逆风骑行气氛,此时突然安静下来。因为心怀忐忑,他们的骑行动作稍显得蹑手蹑脚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逐渐靠近乌尔逊河的时候,平坦的草原开始变得崎岖起来,像是干涸的湿地一样。虽然看起来有一些贫瘠,但是一簇一簇的草丛却展现了旺盛的生命力。

放牧人和他的羊群漫步在这片草原上,似乎正在赶着回家,这么一副归牧的画面,在温暖夕阳的映照下,显得粗犷又安详。

一个穿着军绿色T恤的兵哥哥,跑着步迎面而来,看着四位闯入这片荒芜的骑行者,并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减速就擦肩而过了。

在这样忐忑又安详的气氛之下,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宽阔的乌尔逊河。发源于呼伦湖的乌尔逊河似乎与发源于阿尔山的哈拉哈河是同胞兄弟,草原上的河流都有一种静水流深的气质,在夕阳之下,波光粼粼的,令人沉醉。

这时,边防检查站也兀然出现在乌尔逊河的一座小桥前。眼下已经骑到边防敏感的区域,他们不敢过长时间的停留和拍照,只是轻轻地骑到检查站跟前。

哨岗上有一个装束整齐的军人,似乎正在检查另外一行自驾至此的几人。一路的忐忑不安此时愈发强烈,彦臣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便和众人一起主动下了车子,推行过去。

迎面传来同样的问话:“你们去哪里?”不一样的是,这位边防战士却是不苟言笑,一脸严肃的表情。

“我们路过这里,去贝尔苏木那个镇子。”彦臣言语间,依然在尽力弱化中蒙界湖——贝尔湖——的存在。

“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他们赶紧在背包里搜摸着,递上了各自的证件。

边防战士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身份证之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对他们严肃地说到:“前面就是国界了,不要停留。注意安全。”

话音一落,便开门将四人放行了。

“呼……”

过了检查站,他们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提心吊胆的心,便赶紧通过了这几十公里的乌尔逊河上,唯一的一座小桥。


去大草原的湖边

过了小桥之后的路,虽然在电子地图上仍然标注为一条县级公路,但实际上已经没有硬化路面了。

没有沥青也没有水泥,甚至连路基都没有铺设,所谓的路不过是在草原上趟出了一条没有长草的土路。

呼伦贝尔草原土层贫瘠,没有肥沃的土壤,含沙量很大。四人脚下的这条土路俨然如同用细沙铺就的,沙土由于缺少了草的笼络,在草原风常年的作用之下,逐渐形成了宽约四五公分的一条条小沙陇,横排在大路中间。

远远看去,这条路就像是穿上了一件条纹衫一样。

唯有当真正骑行在这条纹之上,才感觉到整条土路更像是用搓衣板铺成的,颠簸得人五脏六腑不得安宁,若是共振起来,更是七荤八素。见此路这么崎岖分明,他们只好因循着相对平坦的路面继续骑行,感觉倒像是刚刚走出刑房一般。

因为这里早就远离了繁忙的公路,再加上沙土吸收了轮胎的胎噪声,这条通往贝尔湖的小路显得格外原始又宁静。时间已近黄昏,光线越来越柔和,向前方远眺,目力所及只有黄色的草原和鲜艳的天空。

两颗相依为命的大树矗立在大地上,岿然不动,不知道该把这场景形容为孤独还是陪伴。成群的小草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姿,与方才高大的草原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本就苍茫的无际的草原又散发着些许悲壮的气氛。

带着顺利通关后的轻松心情,体会着眼下恬静的气氛,看着稀树草原的简洁画面里有一条地平线把天地清晰地分割开来,彦臣觉得整个身心都空空如也,全要融化在这幅画面当中了。



大草原的湖没有边

就这样,踏频一点点地变慢了,也不知道骑了多久,彦臣问到:“咱们这是到哪里了,地图上好像没有这条路啊?”

“是的,谷歌卫星地图上确实没有路。”文武早就发现了问题。

“也没有看到什么岔路啊,刚才的路标,就是这个方向吧?”

“你们看,前面好像可以看到水面了!”

“好像还有个**。”

虽然看到了希望,路却越走越窄,让人不免重新担忧起来。快要来到湖边的时候,又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铁丝网栅栏横亘在前路上。

借助望远镜,他们才在这障碍中找到一个出口。

然而,当他们来到贝尔湖景区的时候,除了有一辆房车停在路边之外,却看不到任何人影。彦臣愈发觉得不妙,走近之后才发现紧闭的景区大门旁边贴着一个告示——《贝尔湖景区暂停营业公告》。

“看来这是打中秋节过后就关门了,集装箱营地是住不了了。”彦臣第一个觉得有些失落,他本以为湖边就可以住宿的。

山巍自然也有些不甘心:“这不就是个栅栏嘛,翻过去不就得了!”

“这要是普通景区当然没什么,但这里还是中蒙边境,可不敢乱来。”

就在他们脚下犹疑,稍稍驻足的这几分钟,突然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喊到:“嘿!,干什么的?”

循声望去,只见在贝尔湖景区内里有一个大叔骑着摩托车,向他们的方向直奔过来,继续喊到:“这是边境,不让有人,人家**都打电话过来了!”

喊话间,他已迅速来到几个骑行者的跟前。彦臣赶紧回复到:“我们路过去贝尔苏木的,看看就走。”

他的声音依然很急切,好像是挽救工作上的失职:“知不知道这车是谁的,赶紧走,赶紧走!”

他们一起回答到:“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刚来,不是一起的。”

这时,房车上下来一个穿短袖的小伙儿和大叔交涉起来,他们四人便转身走开了。



日落时说再见

重新回到来时的路上,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重新看路线,忽见下午那个刺眼的白银盘,已经变身成一轮硕大的红日,悬停在地平线上。

彦臣被震撼到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又大又红的太阳,更没有在如此笔直的地平线上见过。他曾以为看过了那么多的风景,还以为天下的日出日落都差不多的,却不曾想在今天这个转身之后,就被彻底征服了。

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被夕阳映得通红,自然生长着杂草的大地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笔直的地平线上没有任何人造景观的干扰,只有羊群悠然自得地啃食着秋草,旁若无人。

一轮红日在羊群的身后徐徐落下,谁能想象“粗犷”和“静谧”这两个词竟然可以这样同时糅合在一个画面中,毫不突兀。

让人不禁想起那句著名的诗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眼前的场景不就是几百年前诗人王维感叹的样子嘛!

美好的东西,乍现的要比缓缓出现的,更加美丽。

(八)| 银河倒垂落草原,星夜兼程又天明

分道而行

当一轮红日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他们望着西边的天空中徒留下一片鲜红,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他们必须改变原计划,离开贝尔湖继续前行,赶往二十公里之外的贝尔苏木小镇过夜。

这时,刚才的大叔指着直达贝尔苏木的公路,隔着栅栏又在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但是彦臣觉得有些不甘心:“我还是想按原计划,向前骑完这一段沿湖公路,拍了星空之后再回贝尔苏木。”

胡子哥和文武有些面露难色,彦臣查了一下地图,继续说:“大概要多骑一倍的距离,四十公里。”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简单商议之后,四个人决定兵分两路,山巍和彦臣按原计划的路线沿着贝尔湖继续向前,等待贝尔湖边的星空。胡子哥和文武则沿近路直奔贝尔苏木,先找地方投宿。

他们很快就达成一致,分开上路了。边防站的大叔见彦臣两人走错了方向,急忙大声招呼起来:“贝尔苏木,走这边!”

但他的声音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彦臣和山巍头也不回,便依然按着既定的线路继续向前骑去。

贝尔湖因为是国界湖,湖岸伫立着高高的铁丝网,摆出一副闲人勿近的样子。铁丝网里的湖面则望不见另一半的边际,秋波荡漾,充满柔情的湖水在傍晚时分昏黄的光线中,泛着忧郁的淡蓝色。眼前刚刚奔现的贝尔湖,就像围着纱巾的少女,充满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脚下的沿湖公路仍然是一条土路,路基垫地很高,却比刚才变得更加崎岖。彦臣和山巍只好一前一后沿着路两边不太坑洼的羊肠小径上,继续骑行。



星河璀璨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随着天空中的暮光逐渐褪去,天色终于彻底黑透了。八点左右,他们骑完了这一段沿湖公路,在转向贝尔苏木方向的路口附近停了下来。

彦臣关掉了明亮的车灯,收起手机的同时轻轻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儿再睁开,满天繁星突然映入眼帘,他瞬间感觉心头一颤,呼吸一下子凝滞,眼眶也泛起些许温热。

彦臣自以为走过一些路,也看过很多美景,还不曾被什么画面感动到哭。如今来到这般偏远的草原深处,再也抑制不住那种即便没有触景生情,也油然而生的感动。

贝尔湖远离了人类的灯光污染,天上星星明显比前两日多了许多,清晰了许多。没有任何遮挡物的纯粹草原,在黑夜里只不过是一条线而已,璀璨绚烂的银河则像是从大地深处喷发出来的彩色飘带一样,垂在西方的地平线上。

银河一直向上延伸成满天繁星,点点星光的穹顶笼罩在宽阔的大地上,将人类的躯体衬托得如同尘埃一般渺小。

彼时,语言都是苍白的,他们甚至连一声“好美啊!”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不能言说令人窒息的震撼。

彦臣为此愣了一下,紧接着对山巍说到:“就在这儿吧,咱们吃点儿东西,拍完星空就赶紧回。”

支上三脚架,调好相机的参数,风力明显又加强了。趁着相机拍星轨的时间,两人感觉到肚子已经空空如也,盘算着可能赶不上贝尔苏木的晚饭了,便打算吃点儿东西再走。

眼下的风越来越大,气温也越来越低,草原上找不到一点儿背风的地方,他们只好背过身去就地坐下,摸着黑吃掉剩下不多的面包和压缩饼干。

他们一边庆幸着没有错过眼前的一切,一边冻得瑟瑟发抖,就着西南风硬是把干粮嚼碎,干咽了下去,却始终没有喝一口水,因为水实在是太凉了。

大概停留了半个小时,他们才重新出发,彦臣在前,山巍在后,趁着漫天星光直奔贝尔苏木。彦臣估摸着,二十公里的顺风路,虽然不算平坦,大概也只消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地方了。

他算好了距离和风向,却唯独没想到路上可能会遇到的曲折。

边境夜行

山巍自车灯丢了之后,一路上只能借着彦臣的车灯余光骑行。在这条漆黑的边境小路上,他也只能紧紧跟在彦臣后面,很少向前看看路。

行进间,他突然发现彦臣没有一点儿预兆地急刹减速,这才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前方有一团黑影拦在路的中间,在半空悬浮着,似人非人。

山巍见此景,突然头皮发紧,冒出一阵冷汗,紧跟着刹车停下,呆呆站着。

“我去,堂堂县级公路,居然还有铁丝网拦路!”彦臣停稳车子才开口说话。

原来,有一道铁丝网横亘在他们的前路上,把路直接切断了。铁丝网上挂着一件破衣衫,就是山巍刚刚看到的黑影,惊得人一身冷汗。

山巍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肚子里,吞了一口唾沫,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说到:“那就翻过去呗!我先过去,你这边把车递给我,应该没问题!”

“那就翻过去吧,怎么也得过去,这可不能顶着风再返回去几十公里了。”

“就是,就是,我马上想要一张温暖的床!

对于练就了一身力气的山巍和身手矫健的彦臣来说,一人高的铁丝网,完全不在话下。就这样,接下来的两三道铁丝网也都被他们轻松翻越。

彦臣搞不懂是路修错了地方,还是铁丝网拉错了方向,又或者是他们走错了路。总之,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体验了一段障碍骑行。

翻过这三道铁丝网,已经可以看到贝尔苏木的灯光了。彦臣本想加速前进,可大草原的土路一路都堆积着如同搓衣板一般的沙陇。一旦加速,就会产生共振效应,颠得人五脏六腑都换了位置,又只好减速下来。

安静地夜骑,耳边只剩下狂躁的风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两声狗叫,却不明远近,不明方位。只见山巍突然一个加速,默默赶到彦臣前面。于是,两个人默契地一起加速起来,倒也顾不得颠簸了。

在这般月黑风高的草原小路上,两个人虽然时快时慢。但好在,除了手掌微微有麻木的感觉之外,车子倒是一直都没有颠簸出什么问题。

“我的包呢?!”山巍突然在身后,向彦臣喊到。

彦臣急忙刹车:“一定是刚才翻过铁丝网的时候,忘记拿了吧。”

“是,是……都是我的错!”

“哪有,还不是我拉着你来看星星的。”

“哈哈哈,星星是真好看!”

他们一抬头发现星空依然浩瀚,似乎足以告慰一路的辛苦了。两人无话,直接掉头顶着风往回骑去,捡回背包的这个往返又多耗用了半个小时。

这时,看到文武发来消息说:“他们已经收拾好,准备睡了。你们两个快到的时候,说一下,我去接你们。”

直到十点半,他们才终于结束了最漫长的一天骑行。山巍和彦臣两人都没有仔细看看贝尔苏木这个边陲小镇,便跟着文武径直走进了房间,瘫坐在了地上:“幸亏有你们提前找好了住宿。”

日出晨跑

第四天,窗外刚刚露出一点蒙蒙亮,彦臣又准时醒来。他见外面有些云层,想必今天的日出会有所不同。

“山巍,你好要不要去晨跑,顺便看日出?”

“好,等我上个厕所。”

自从来到内蒙地界,接连多日都是晴空万里,直到今天才难得有些云层。他们向小镇外面,在空旷的草原上漫无方向地跑了几公里,一直跑到天地豁然开朗才停下来。

低矮的云层笼罩在东方的天空中,似乎是挖了一条壕沟,拉起了一道警戒线。

而这条长长的“战线”身后,还有数不清的细碎的云雾,似乎有一个作战**一样在排兵布阵,大有兵临城下的气势,只等待太阳的出现。

当天边的红色越来越耀眼,逐渐显现出金色的时候,突然有万丈光芒瞬间点燃了战火,杀得这“云层**”血流成河。而那些穿透云层的余光,撒向草原的时候,却流露着一派滋润万物的温暖。



茶足饭饱

待他们跑回住处的时候,文武已经在招呼他们赶紧吃饭了。

贝尔苏木小镇上似乎只有这一家小店营业,除了他们几个游客之外,还有一些准备上工的打草工人也赶过来吃饭。

店家主事的是一位上了年岁的老太太,行动迟缓,言语轻柔。老太太虽然一直忙里忙外,却仍然应付不来店里客人的各种要求,只好在柜台上一直团团转,还刻意忽略了一部分客人的多余要求。

当客人们的话音安静下来,茶壶里热乎的奶茶这会儿正冒着热气,却显得很悠然和静谧。

图©文武

还没有吃饱的工人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在等着新出锅的包子,文武发消息提醒大家说:“你们要是不早点儿赶来,刚出炉的一锅包子又要卖没了哦!”

昨晚没有吃好的他们,要了好几个羊肉包子和牛肉包子得以大快朵颐,觉得鲜香美味极了。

饭后,他们到小卖铺再次采购一些路餐和水。在几个人里,文武最好酒,看到当地的粮食酿造酒,便直接带上一瓶放在背包里。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一路背到哈尔滨,却没有能带回家。

四个人正准备出发时,山巍突然在后面喊到:“我的链条断了!”

声音中充满了措手不及的慌张。

(未完待续)

(九)| 世间自有真性情,自然伴尔天地行

荒野抛锚

三人听到山巍慌张的喊声,立刻停下脚步凑了过来,纷纷惊异不已。数不清骑车多少次了,大大小小的状况都遇见过,唯独这链条断掉的情况实在太少了。

山巍依然不解:“我说怎么刚才蹬不上力气呢!”

“我曾经想过带截链器,后来觉得用上的机会太小,就没带。”彦臣也悔不当初,“这可不好办了,这地方能有修自行车的吗?”

山巍听了彦臣的话,稍作冷静,便更觉得手足无措了,心里也只剩下一个声音:这下麻烦了,麻烦了……

他们转身向超市老板打听了一下村子里可以修车子的地方,老板也很无奈,说村子里只有一个修摩托车的。四个人便根据指示推着自行车穿过安静的主街道,在路的尽头才找到了这个围着矮墙的维修铺。

所谓维修铺,不过是自己家的前院,园子里堆满了各种铁家伙和废旧的摩托车,只是不见任何自行车的踪影,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轻轻地扣门:“有人在吗?”

过了一会儿,修车师傅推门出来看到几位不速之客,面露诧异之色,他定了定神,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神情,没有说话只是等着。

彦臣几人推门走进院子,指着断掉的链条,连忙说明了想要修车的来意。这时,从屋里又走出来一个约莫两周岁左右的小儿子,见到陌生人显得有些害羞。

维修铺的师傅生得高大魁梧,面相憨厚,身板很厚实,布满老茧的双手也显得雄壮有力,轻轻地捏着链条,说:“这个我没修过……”

“能试试吗?”他们抱着唯一的希望,不想放弃。

师傅没说话,又仔细看了看链条,转身走向自己的操作间,小儿子也赶紧跟着跑了过去。

他们几个也赶紧上去帮忙,取来各种型号的钳子扳手,在地上摊开一地。师傅低头认真地忙了起来,一会儿就弄了一手的油污。

小儿子对于家里来了新客人这事显然很开心,一边围着爸爸打转玩儿,一边胡乱地往爸爸手里塞个扳手递个钳子,还时不时地冲几位“客人”发笑。

几个人方才的忐忑之情,似乎一下子就被眼前这一幕化解了,彦臣松开了紧锁的眉头,也冲着孩子笑笑。

不大一会儿,链条就被神奇地接好了,似乎只用一把钳子就搞定了:“只能这样了,试试吧!”

“师傅,您看……多少钱?”

师傅举起沾满油污的手,摆了摆手,憨笑着说:“小事儿,不用!”

山巍此时自觉幸运无比,也接着说道:“您这帮了我们大忙了,怎么能不用呢。”

“是啊,是啊,收下吧……”文武也笑着说。

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能说服师傅。彦臣实在过意不去,便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了小儿子,又对师傅连声感谢。

在父子两人的目送下,四个人重新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告别小镇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停下来好好看看贝尔苏木小镇。

这是一个位于呼伦贝尔草原深处的边境小镇,由政府规划而建起来的砖瓦房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方圆不过两公里大小。因为人口稀少,商业不兴,也不见什么车辆,整个小镇显得很安静。

此时,日出时稀疏的云层又变厚了一些,彻底遮住了初升的太阳,只留下微弱柔和的光线。

西风渐起,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的都是干枯草梗的气息。阴云虽然很厚却不压抑,空气刚好很舒畅,一派秋高气爽的感觉。

骑出镇子的时候,他们回望了一眼这里,贝尔苏木小镇在阴云中更显静谧了,但是除了这段美好的回忆和几张照片之外,他们什么也带不走。

彦臣竟然有些留恋,在想着: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到这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记忆里那些美好的存在,大多都没有必要回来验证,毕竟最美的都是在想象中的。

与自然同行

当小镇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他们就一头扎进了草原深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镇公路上,甚至连昨天还陪伴着它们的电线杆都不见了,总是骑很久才有一辆车路过,他们四个骑行的身影此时反倒显得很异类。

虽然人少,但是他们似乎并不孤独。

成群的牛羊在不远处悠然地吃着草,彦臣想起来一句小诗:

有一头牛在吃草,

有一匹马在吃草,

有一只羊在看花……

还有些牛羊距离比较远,在视野里映衬着远山,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儿,似乎就在那个若隐若现的远山山脚下,同样怡然自得。

山,在这里可是稀罕景色。

有时候会有一只老鹰盘旋而至,

和他们同行一段。风是骑行者的大敌,却是它的朋友,好像是在跟人类炫耀它的翅膀一样。

更常见的是,茫茫草原的深处偶尔会兀然地出现一座房子,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每一个房子都不大,每一个房子都很孤独。

孤独,在远看的时候总是美好的,但一想到落在自己身上时,恐怕就未必了。

鼠害成患

不过,陪伴他们最多的东西,恐怕还是草原上的老鼠。其实自从昨天逐渐深入草原腹地,就总是可以听到刺耳的吱吱声,当时还不明所以。

直到今天,方才看到有老鼠在地洞之间蹿来蹿去,这才明白那不绝于耳的叫声,竟是老鼠发出来的。

如果走进草原的话,就一定会注意到在草皮上纵横遍野的鼠道和星罗棋布的洞口土堆,简直是一个如同迷宫一般的庞大交通网络。

因为人类活动的影响,老鼠的天敌逐渐消失,鼠害则愈发严重,草原退化的同时,土地沙化就进一步加剧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导致草原生态正在逐渐失衡。

那么接下来,还会产生什么进一步的连锁反应呢?

他们不得而知,他们也不过是些过客。只是对于他们来说,一路上都有这些嘈杂刺耳的家伙作伴,并不怎么招人喜欢。

草原与公路

草原上的这条县级公路时而笔直矫健,时而曲折优美,看得人心旷神怡。

只是草原上的西风越来越大,随着行进方向的变化,风向也总是随之改变。

侧逆风虽然让他们苦不堪言,但是那耳边怒吼着的狂风却像是冲锋的号角,他们继续一路向北。

风力强劲,把天上的阴云都吹成了一个大口袋的形状,然后便从北向南逐渐吹散,直到阳光重新洒满草原,气温也开始暖和起来。

在阳光下,人也变得舒坦了,大草原的美丽馈赠依然没有结束。

他们又经过一块湿地,不知名的红色草丛在滩涂上连成一片一片的,漂亮极了,像是某个天神落在草原上的红地毯。

随着时间临近中午,风力越来越强。草场上牧民们收割后剩下的细碎草料,被风不断搜刮起来,越过栅栏,横穿马路,越过骑行者的眉梢。

如同过江之鲫,草原茫茫,数不胜数,又如同冲锋陷阵的千军万马,义勇重逢,不惧陷阵。

横穿过马路的草料,有的聚集在路基下面的角落中,有的则顺着风向继续飞奔而去。

相比目的明确的骑行者来说,这些随风飘扬的草料,完全不知道他们最终的归宿,只是飘荡,不断地飘荡,好像飘到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家一样。

谁能说,这一颗草料的状态,不是人类所谓的大自在呢?

(十)| 逆风骑行知进退,一粥一食思盈缺

风力没有丝毫减小的意思,正午已过,他们才终于骑到了这条僻静县道的终点,来到来繁忙的203省道旁,抵达了宝格德乌拉苏木。

看起来同样是一个安静无人的草原小镇,找到一个小饭馆,他们要了几个菜,一人两大碗米饭,吃起饭来就像方才风卷残云那样干净利落。

因为要保护草原,呼伦贝尔草原禁止开荒耕种。不过,彦臣觉得就算可以耕种,这么贫瘠的土壤也未必又好收成吧。

因为米面蔬菜只能在外面采购,价格自然高出不少,四个人光算米饭就吃了50块钱的。光盘了一桌子饭菜之后,有些倦意来袭,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出发。

逆风而行

上午的风吹走了漫天的阴云之后,中午迎来了短暂的万里晴空。一顿饭的功夫,草原的西风又吹来了朵朵白云,像是在天空中铺了一层棉花一样,令人诧异不已。

而下午的路恰好转而向西,他们只好顶着大风出发了,却只觉得前路漫漫,不见终点。偶尔抬头看看悠然自在的蓝天白云,与眼下的痛苦无力十分地不相配。

相比贝尔湖边的县道来说,203省道是草原上的交通要道,时不时的就有钢铁巨兽一般的卡车呼啸而过,瞬间卷起的强烈气流总是让骑行者们避之不及,双手紧紧抓着车把,总还是难以招架。

新旧省道在草原并行向天边不断延伸着,好像可以直插入天边的云层一样。

骑行方向随着路的方向,有时偶尔会向北偏折一点儿,可以让强烈的逆风侧一点儿,双脚也会轻松一点儿,如此便是此路难得的幸福感了。

有快有慢

过了不多一会儿,大概是由于持续发力,文武安装滑丝的脚蹬似乎又开始松动了。彦臣建议他先走一步,赶在天黑之前早点儿到西旗修车,以免最后一天出现什么状况。

文武也想到了前面还多有波折,不过直接修好,便加了一把力气,先走一步了。

山巍的车链条也修得很将就,他不敢过于发力,再加上第一次长途骑行,身体难免不适应,自然和胡子哥两个人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毫无阻拦的草原风,一个劲儿地吹向骑行者们,没有哪怕一阵儿的松懈。彦臣本想给他们破风,却无奈眼下正好是左前侧逆风,斜排的队形在车来车往的省道上实在有些危险,只好放弃了。

呼啸的西南风就像是草原的呼吸一样自然平常,云在飘,草在摇,一切都很自然。但骑行者们的呼吸,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脚在交替,车轮在转动,他们渐渐习惯了高强度的输出。

天上云卷云舒,地上却像是在进行一场持久的战斗。逆风骑行的时候,容不得一点儿松懈,一旦他们脚下乏力,狂风会瞬间抵消惯性力,逼停骑行者。

就像是我们在生活中,总是要努力输出一些什么东西,不管是所思、所想、所做……才是看得见的进步。若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与放弃生活没有什么两样。

但努力去做,却又不得不小心落入“贪嗔痴”的心境,做什么和念什么要分开,这便是后话了。

草原上的积云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掠过他们的头顶,真的很漂亮。彦臣叫山巍两人先走一步,停下来拍了一段视频,才继续赶路。

这一路上,胡子哥和山巍一直保持一左一右的队形。强烈的顶风,让他们顾不得总是看风景,各种感官里剩下更多的不过是痛苦罢了。但相比昨天的走走停停,今天的他们似乎已经适应了连续顶风骑行的节奏。

日落前抵达

彦臣查看了一下地图,发现在右旗城外有一条叫克鲁伦的小河绕城而过。他评估了一下距离和时间,对山巍和胡子哥说想先走一步,去追河边的日落。

“好嘞,你有计划就先去吧。”山巍总是无条件地支持彦臣的计划。

大哥依然稳重,他觉得这条路上的先后也不重要了:“好,咱们直接到县城集合吧。”

彦臣生出这么一个想法之后,开始马不停蹄地赶路。他没有码表,便用齿比和踏频来评估眼下的速度,听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评估心率,在车把上俯身下去做破风姿势,以便保持住一贯的骑行速度。

随着公路的走向逐渐转而向正北,太阳似乎在加速下坠一样,夕阳在山峦间跳动向前,又把骑行者的身影投射在路边的草场中,一起快速地向前移动着。

一个人骑行的彦臣,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是重新有了小伙伴同行,和夕阳形成了一副“对影成三人”的微妙画面。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彦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赶到河边的时候,刚好追上了先走一步的文武,夕阳却已经落下了山,只留下映红的半边天。

右旗同左旗一样,是一个不大的小城市,但是比左旗要大不少,崭新的高楼似乎在表明自己新兴城市的身份。

文武先找到一个电焊维修铺,本想直接焊死脚蹬,电焊师傅却告诉他说,有塑料构件的东西不能电焊。于是,他和彦臣在寻找修自行车的店面无果之后,只好来到一家五金店买了一把顺手的扳手,以备不时之需。

文武依然很担心,但是眼下别无他法,毕竟明天还要早点儿出发,也没有时间修车了。他的预感却是有道理的,这个“瘸了腿”的自行车,果然还是没有撑到明天结束,这是后话了。


满足就是幸福

待他们找到旅馆,和山巍、胡子哥再次集合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四十公里的逆风骑行,他们用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完成。他们好说歹说,承诺绝不碰坏地板和墙纸,老板才同意他们把自行车推进屋子里。

老板顺便和他们聊起自己的骑行经验,又给他们指了指去呼伦湖的路。最后,还告诉他们过了暑假之后,呼伦湖就没有什么游人了:“没什么好看的。”

是夜,小城夜景竟然美得有些梦幻,四人来到一家小店吃饭喝酒。文武学着北方人就着一瓣大蒜,吃了一碗饭,彦臣也开了骑行的酒戒,要了一瓶啤酒。

这几天以来,第一次不用赶夜路,饱餐一顿之后,可以在温暖舒服的旅馆里早早地睡上一觉,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好的享受了。

骑行日久,便很容易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满足感,一饭一粥,一床一枕,都是世上最容易被忽略的美好。其实真正重要的事情,也就是那么几样而已,说大也大,事关生死,说小也小,每天都做。

看一个人是不是幸福,关键在于这个人怎么看待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不幸的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欠他的,从而怨天尤人;幸福的人则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对他的馈赠,从而心怀感恩。



“看日出吧”

饭后,想起了明天的行程,彦臣看了一下时间和距离,便突发奇想:“明天咱们早点出发去呼伦湖看日出吧!这样还可以早点儿到满洲里。”

“好啊,我都行。”文武对这些细枝末节从来没有意见。

山巍听说有新的项目,自然觉得必然不能缺席:“好啊,那就去呗!”他只是不想错过旅途的每一个环节。

“嗯,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去。”彦臣回应着山巍那不出意料的回答。

“你咋什么都知道……”众人哄笑一阵。

彦臣继续说道:“算上往返的话,大概需要多骑十公里左右。”

胡子哥考虑到了自己的体力问题,似有难意,思忖了一下,说到:“我明天就不绕那个道儿了,我晚点儿起床,咱们直接到满洲里汇合吧。”

骑行计划的最后一天,早四点半,看日出的三人就已经准备就绪。天空还是一片漆黑的夜晚,一轮弯月悬挂在半空中,像是冲锋的号角一样。

风力不减,风向未变,刚好是顺风,如大家所愿。

昨晚虽然没有夜骑,今天凌晨还是把这段夜路补上了。而且,凌晨的空气明显更冷一些,刚出发十几分钟,从旅馆里带出的些许温热就被风吹散了。

骑行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东方夜空的颜色就开始慢慢变淡了,从黑色逐渐变成深灰色,再从深灰色逐渐变成带着红晕的深蓝色,红晕又逐渐扩散加深……

然而,随着天边的颜色悄悄发生变化的同时,气温似乎还在逐渐下降。这几天以来,还是第一次天不亮就出发,彦臣在寒风中打了一个冷颤,便突然认识到自己根本准备不足。尤其是双脚和双手由于不必用力,内热不足,很快就冻得有些麻木了。

但是,既定的计划根本容不得他们停下来,哪怕是减慢一点儿速度。彦臣在最前面,山巍其次,文武在最后,三人在寒风中只顾赶路向前。

不知道何时,彦臣偶然一回头却发现文武不见了踪影,便问山巍,竟然同样没有觉察。彦臣用手撑住车把,从车座上站起身来,用力向后张望,依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影。

山巍和彦臣开始减速,但因为惦念着时间紧迫,他们并没有完全停下来,并且以为他会慢慢赶上来。

彦臣很费解:按说,以文武的体力,他们不应该相差这么远……

(十一)| 呼伦湖边红日升,惊鸿乍起各自飞

文武折返

此时的文武,早已在两公里之外停下了车子。原来,他当初在阿尔山就没有安装好的脚蹬,这时因为螺纹彻底滑丝,一脚踩掉之后,就再也装不上了。

他不忍打断小伙伴儿们的呼伦湖看日出计划,他没有刹车,让车子一直向前滑行直到停下的时候,也没有说话。看着两个同伴远去的背影,他在心里已经接受了现实,做好了打算——立刻返回西旗把自己寄回北京,然后坐车到满洲里,和大家汇合。

文武看着黑夜已经有些蒙蒙亮,也不曾想他的旅途竟然在这一天刚开始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他无奈地结束了手机APP的行程记录,虽有诸多不甘和遗憾,也不得不接受了现实——自己或许与呼伦湖无缘。

彦臣减速骑行了一阵子,始终看不到文武赶上来。他根本不知道也来不及猜测文武出了什么状况,只知道他们看呼伦湖日出的计划。

彦臣有点儿焦灼,进退两难,便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和距离,觉得时间已经有些紧张了,转身对山巍说:“咱们继续走吧,等看完日出再说。”

说罢,两个人重新加速向前,而文武此时已经走在相反方向的路上了。


山巍掉队

又不曾想到的是,后面的公路突然有了起伏,不断地上坡和下坡让彦臣和山巍的速度也逐渐掉了下来。经过几轮爬坡之后,山巍彻底跟不上节奏了,上坡的时速已经低于15公里。

彦臣逐渐有些着急,他感觉到时间似乎正在快速溜走,甚至天明的速度都肉眼可见。两人看着天边的红晕,似乎已经不再美丽,反倒成了催促他们骑行的令旗。

彦臣每每爬上一个坡儿就要等一等山巍,山巍也看在眼里,可是双腿偏偏使不上力气,也是懊恼不已。

彦臣对他说:“这样下去,应该就赶不上日出了。”语气中带有些许的不甘心,继续说:“要不咱们慢点儿,就停下来等等文武吧!”

山巍大喘着粗气,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便问到:“要是你先走,你赶得上吗?”

“自己的话,我肯定赶得上。”

“那你就先走呗!文武他那么厉害,早晚也赶得上来的。”山巍知道,这是彦臣想要完成的计划,分开也是最好的方案。

彦臣稍作思虑,山巍的建议似乎正和他意,便说到:“那好,我先走一步了,咱们在湖边汇合。”

“好的,记得拍点儿好看的照片,就当我们也看到了。”

“你一会儿记得导航黄金海岸景区就可以了,我就在湖边等你们。”

“好的。”

说罢,彦臣放开了手脚开始加速。他重新估摸着距离和时间,不太陡的缓上坡儿,也保持着20公里左右的时速,很快就和山巍拉开了距离。


四人四地

等他距离湖边只有三四公里的时候,文武正在用一个脚蹬顶着风半骑行半滑行着,已经快要回到了西旗小城了。

这时,彦臣突然看到了微信群里文武发来的消息:“我的脚蹬子掉了,这次彻底装不上了。我打算在西旗把车子寄回去,再坐车到满洲里和你们汇合。”

彦臣这才猛然想起文武的车子的状况,深感愧疚和遗憾:“啊?坏得这么严重了,不能修了吗?”

“估计不行了,我一会儿看看……”

时间已过六点,胡子哥发来消息说自己也已经出发了,直奔满洲里。而山巍还在努力追赶日出。彦臣此时距离湖边只剩下十分钟的路程,却突然泄劲儿了,只觉得懊悔和自责。

昨天提出这个看日出的计划时,彦臣也不曾想到今天的日出时分,四个人竟然都各自分开了。眼下的队伍已经不成队伍,四个伙伴儿都有些孤独,各自为战。

呼伦湖日出

彦臣还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觉有些羞愧,先是文武掉队,他竟没有想到文武可能出现的状况,未做到应有的停留和照应;后是为了看日出,加速甩开山巍,独自一人来到呼伦湖。

此时,彦臣的心中自是五味杂陈,各种感情和情绪都汇集在一起,心里毛躁躁的。

但他转念一想,既然山巍和文武已经做出了不耽误计划的牺牲,他就更不能放弃呼伦湖的日出了。他重新提振力气,一阵快马加鞭地赶到湖边,日出未至,湖面的波浪被朝霞映红,时间刚刚好。

日出水平面的时候,东方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层遮蔽,水面也没有任何雾气。今天的呼伦湖日出自是光芒万丈,很是刺眼,完全不及草原上那轮红日那么柔美。

相比有些落寞的彦臣来说,水边的候鸟则显得更加兴奋,在沙滩上翻飞跳跃,在水面上盘旋腾飞,似乎在喜迎它们忙碌的一天。而对于四个骑行者来说,这一天注定同样很忙碌。

彦臣在湖边晨跑的时候,山巍也终于赶了上来。不过,山巍实在冷得受不了,他没有在湖边做一刻停留,便直奔一块景观巨石,躲在石头后面避风,吃起了所剩不多的干粮。

作为中国第四大湖泊,呼伦湖像是大海一样,岸边有铺着细沙的沙滩,水面上有永不停歇的滚滚波浪。

不过,彦臣和山巍两人没有感受到呼伦湖的太多美感,只觉得寒冷难耐,便迅速吃了些干粮,就离开呼伦湖继续出发了。

直奔满洲里

此时,时间已经七点过半,胡子哥一马当先在四个人的最前面。彦臣和山巍汇合之后,紧随其后也出发直奔满洲里。而刚刚回到西旗的文武,还在寻找修车的可能性。

呼伦湖西岸虽然起起伏伏的,但草原还是草原,牛羊也一点儿也不少。路面随着草原的崎岖隆降也逐渐有了一些起伏,彦臣想起昨天超市的大姐说去满洲里的路上有两个大坡,也确实所言非虚。

正因为路面的起伏,连续两天的草原风景也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有时候会看到逐水而居的牧民,面水靠山,如同世外生活,也会看到洁白的蒙古包似乎专门为了游客而建。在这里,牧民也大多开始建起砖瓦房定居下来,原始的游牧生活已经为数不多了,草场的承载能力也因此经受着考验。

有时候会看到牛羊遍野,点缀在一片秋黄的草原中,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而完全暴露在视野当中,山巍心算了一下,说:“嗯,至少一百万的资产。”

彦臣也附和着:“那群牛估计也得五十万。”

原本绿意盎然的山峦,已经被秋风吹成了一片秋黄,前山和后山在视野里堆叠着,连绵起伏,平缓山坡的优美线条,勾勒了一副天苍苍地茫茫的辽阔景致。

此时,西南风又送来了朵朵积云。在阳光的照射下,硕大的棉花云在起起伏伏的山丘上投射出一块一块的阴影,最终接连成片,在草原上形成了明暗相间的斑斓光影,为单调的草原带来了有趣的韵律。

眼前的一幕幕场景,看得人也温暖起来。公路在山丘间穿梭着,骑行者在公路上随之起伏,画在眼中成,人在画中游。

骑行已经进入尾声,山巍和彦臣只是一心为了早些抵达满洲里,一路上也很少停留,往往稍作休息拍个照片就继续骑行了。

直到他们路过达来苏木又离开许久的时候,方才看到胡子哥说他正在这里吃午饭。两人不曾想就这样超过胡子哥擦身而过,成了四人队伍的先锋……

(十二)| 风雪终结满洲里,国门安守盛平世

骑士归来

就在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超过胡子哥之后不久,山巍突然对彦臣说:“文武又开始骑了!已经到呼伦湖了!”

“什么?“彦臣觉得很惊讶,“他车子不是坏了吗?修好了?”

山巍也搞不清状况:“应该是吧,我看他发的朋友圈。”

彦臣翻开文武的照片,看到重新上路的他一扫颓废,字里行间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给自己六个小时,小伙伴儿们一定要在满洲里等我!”

那一刻彦臣突然感动到想要落泪,就好像见证了一个经历过打击又重新站起来的真正骑士,重赴战场的人总是充满豪情。

或许这种感动不仅仅是替文武感到高兴,也替整个队伍感到欣慰,大家的旅途终于还是没有留下太多遗憾。

原来,文武今天早上回到西旗的时候,找到了一个修车铺的大爷,只用三分钟就帮他换掉了滑丝的曲柄。修完之后,听他说要去满洲里,还鼓励他说:“加油!小伙子!”

本来想坐车去满洲里的文武有些灰心丧气,此刻正努力接受这旅途的遗憾。然而,就在他收到陌生人鼓舞的那一刻,却突然重拾了信心,便决定重新出发,并且一定要看一眼差点错过的呼伦湖。

他来到呼伦湖时,日出已过三个多小时了。微风不燥不冷,湖面上水波荡漾,日上三竿的太阳把阳光撒向湖面,波光粼粼又闪烁不止,充满了灵动的节奏。

这个时候的呼伦湖可比日出的呼伦湖漂亮多了。

至少在文武眼中是这样的。

其实,在彦臣的眼中也是这样的。



骑士厌骑

话说回彦臣和山巍。两人在前面的一大段起伏路已经消耗了不少力气,也一路都在吃东西补充体力。当爬完第一个大坡来到达来东苏木的时候,他们终于吃光了身上所有的干粮。

彦臣本以为一路走来的正餐都没有少吃,干粮也应该是足够的,现在却因为错过了两顿饭,就不得不忍饥挨饿了。

但即便肚子有些饿,他们眼下并不打算进村子找吃的,分掉了最后一块巧克力之后,又直奔满洲里。

此时,天空也彻底阴沉下来,没有阳光的草原骤然冷了八度,他们各自添了一些衣服才继续前进。

今天的行程已经过半,最后的路依然不简单。他们有时候还会停下来拍照,却不知道是为了拍照而停下来的,还是因为体虚乏力而不得不停下来拍照。

饥饿没有得到缓解的同时,困意又席卷而来。在一个7公里长下坡的路上,彦臣竟然打了一盹儿,差点儿摔倒在地,车把一晃动一下子又清醒了。

于是,在这条漫漫长长不见终点的草原公路上,彦臣第一次觉得“骑行真是枯燥极了”,也第一次有了厌骑的念头。他感觉车座子有些硌人,车把也有些僵硬,双脚上下翻腾得也很无聊,甚至当风景都在重复时候,眼睛也无处安放了。

不断地想到这些,他甚至泛起了一阵恶心。

匆匆收尾

一直骑到隐隐约约可以看得到满洲里小城的时候,彦臣和山巍才重新燃起希望。这个时候,满洲里郊外的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雪花,似乎在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骑行者们。

彦臣和山巍下午两点半就顺利抵达满洲里,来不及想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在看到一个小饭馆的时候,一头扎了进去,准备大快朵颐。

随后,彦臣和山巍来到火车站打听邮寄自行车的事情。最后把自行车交给一个醉醺醺的老爷子帮忙打包,直接发回北京了。

文武则在稍晚些时候也到火车站寄走了自行车,胡子哥则在去邮局盖戳的时候,顺便从邮局寄回去了。

完成这一切,彦臣在APP上按下了骑行结束的按钮,他这才想起来他本想找个地方合影的,就像出发的时候一样。还不曾想就这样慌慌张张地结束了千里边境骑行路,没有一点儿仪式感可言。

等一切收拾停顿,他们把驮包寄存之后,打算逛逛这个充满俄式风情的边境小城。


满洲里小记

胡子哥早先来过这里,只是自己随便走走,故地重游。山巍和彦臣则准备去国门景区逛逛,文武对于景区不太感兴趣,只在大街上随便走走。

当他们来到国门景区的时候,安静的广场上正在播放王菲的乐曲,天空中恰巧又下起了小雪,稀稀拉拉的人群走在阴郁的黄昏里,融洽静谧的古典气氛,就好像穿越了一样。

眼前巍峨的国门是这个景区的重点,此时正在经历着日落,夕阳染红了满洲里小城,染红了巍峨的国门,国庆节骑行从国门开始至国门结束,对他们来说似乎有着特别的意义。

生在这盛世,即便正在经历种种变革和不安,这也是最好的时代。爱国之情,爱家之意,也是这一代人对国家最好的反馈。

从国门景区出来,彦臣和山巍找文武汇合,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入了夜的满洲里,因为灯火的装饰,变得更加漂亮了。

他们三人在灯光朦胧中随便走着,确实有身处异国他乡的感觉。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饿式建筑,浑圆饱满的穹顶上都顶着尖尖的特殊建筑构件。而每一座建筑的棱角都被金色的灯光勾勒出来,显得格外金贵,像是有人用灯光给每一座建筑穿上了华丽的晚礼服。

每一座建筑又鳞次栉比排列着,错落有致,连成一条长长的俄式风情街,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好像也在诉说着这盛世一样。

满街的店铺几乎都是各种***专卖店,他们走进一家比较大的超市随意看看。虽然他们大多只是出于好奇,才东看看西看看的,还是不停地有售货员上前推销着自己的产品,不像是急于卖出去什么,只是介绍着。

上火车前,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听老板说这两年***的经济不太好,外贸生意不好做了,满洲里远不如之前那么热闹了。

胡子哥似乎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冷清呢!前些年我来过一次,那时候还满大街都是***小姐姐呢。”

这句话又惹来大家的哄笑:“哈哈哈哈……”

逛得差不多了,他们便买了些吃的,坐上了离开满洲里的火车。

哈尔滨的分别

从满洲里开往哈尔滨的火车横穿呼伦贝尔草原、大兴安岭山脉和大庆湿地,他们透过车窗发现,各地都已入秋了。

哈尔滨也是一派秋高气爽的感觉,习习凉风送来清新的空气,天蓝气正。下车的时候,胡子哥建议找人拍一张合影,也可以算是旅途结束的仪式感。于是,他们就有了这张并不在骑行终点的合影,权且当做是此行结束的标志。

趁着在哈尔滨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他们在中央大街附近随意逛逛。他们有些不适应这里熙熙攘攘的游客,明显比草原上的游客要多很多了。而他们却刚好变得悠闲下来,慢慢踱步在中央大街的人群当中,不再赶路也不再着急。

回到城市的他们随意坐在马路牙子上,依然穿着户外的行头,恍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陌生。他们仍然带着草原骑士的那股洒脱劲儿,席地而坐,观察人来人往,观察别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

其实,他们对这个中转站也并无太多期待,走到中央大街的半路,便找了一家餐馆坐下来吃散伙饭。

文武拿出了他在贝尔苏木买的粮食纯酿酒,他只在呼伦湖边喝了几口,眼下就要被大家分掉了。酒杯碰撞得叮叮作响,他们把情绪融进酒里,只用一口便吞下了肚子。

他们在旅途结束之时,回忆起此行的开始和过程,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谁说的清,这是在回忆,还是在告别呢!

总之,这旅程即便不完美,也终于得以圆满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来这里,还是用骑行的方式。”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骑这么多天。”

“哈哈,那我更没想到了。临行前大概七天,我才决定来这里,不到一天就寄走了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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