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胡,最后的倔强

拉胡又,浅树深草,次第鱼龙走。
满坡青碧不成秋,苇穗新抽。
倦眼山重重,斜阳染绿瘦。
白露节气后的天气,本该是“遍渚芦先白,沾篱菊自黄”。适合东篱把酒,暗香盈袖,以三杯两盏,敬一秋金黄。然而,在这南国之南,秋的气息,还只是在去年的记忆里。
即便是广东的深秋,也全然不会有北国秋韵的那种“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如果你喜欢秋的浓艳,那生活在南方之南会有些痛苦,只能靠记忆取悦自己。像没有找到下一个恋人前,无论前任怎么渣,总有那么一丢丢想念,心有不甘,聊胜于无。
而此刻今天的拉胡,正处于秋天节气里盛夏的拉胡。双台风“康森”和“灿都”虽然没有直接影响深圳一带,但台风外围气压的下沉,带来闷热高温。群里一开始很多人都担心下雨,后来又都担心高温。户外的天气,其实永远都是一个迷,翻脸的天气,像暴富了找不到炫耀对象的人,阴晴不定。
五十人的大巴车没法把我们精准投送,走了两三公里的暴晒马路,突然又要沿着一条清澈沟渠走两三公里,简直是在考验人性。要知道刚到六联村我就另买了一瓶冰水,一口气倒入肚子里,才略微感觉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喘息。现在又顶着午时的,无风高温烈日快走,一身一头的汗,不用纳税似的猛流。而右手边山脚线,一条清澈见底的沟渠,微澜见流水,几条鱼儿“唰”的无声顺流而飞过,享受着山泉水的清凉惬意。光影在水底轻晃,照出阳光的炽烈,也告诉我这溪水的清冽。
“我真羡慕这些鱼儿,大热天可以在水里游。”
“或许鱼儿也羡慕我们可以上山呢。”
“就是啊,鱼儿只能在水底,我们还能上山,上的还是水底山,有水底也有山。”大家说笑而过。
此刻的沟渠,就是引逗和尚破禅的烧鸡,是花满楼门口的姹紫嫣红向好色之徒招手。勾引得我真想跳入这一渠清水,换却一身的燥热。而草草午饭后向山脊线进攻的第一面坡,一旁溪涧不停传来的流水声,同样让我欲罢不能。山坡虽然植被茂密,多日的雨水还呈现出了青苔凉翠,以及山路上湿润沼泽,貌似应该清凉无比。可都是假象,午时烈日下没有一丝儿风的树林,依旧是闷热的。或许是我午餐匆忙没有吃充分,又或许午时的困点到了,到达乱石堆时,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上次就在此地休息过的,我以为中海大哥和月月美女他们同样会休。可是他们像看到了山顶的宝一样,马不停蹄地就溜得没有烟了。一旁的溪水勾引得我实在受不了,索性就停下来,到溪流洗把脸,擦擦身子散热,再吃点东西。那一刻,我非常想念跟赏走户外的时刻,我们停停走走,相互等待,相互打气。而此时我困顿一人,认识的都跑前面去了,不认识的又还不到熟络起来的火候。户外爬山结伴,跟找终身伴侣,有几分相似。开始谁也不认识谁,见面不过是点头微笑。一段路程后,彼此相互超越,或是并肩前行,交流也就多起来。最后感觉彼此看着顺眼,交流有趣,配合默契,都觉得对方不错,于是会相互等待,相互鼓励。到后来下山时已经是可以说说笑笑,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可不是嘛,山上的旅程,艰苦起来一日千年,可不是认识很久了嘛。
其间陆陆续续三五人经过,我以为是我们队伍的,感觉自己就要被收尾了。我忙整理背包,拖着无力的双腿往上爬。因为太累,超越几个人后,我又坐了下来。那一个坡,我坐下歇息三次,恨不得躺下就不走。可我告诉自己,熬过去就好了。
三月份到现在,半年过去,拉胡线长大了一般变得厚重、高大、野蛮。大部分时间的芦苇都比我高,很多时候必须扒开苇叶才能看到路。毕竟是路,还是有些形迹。可是动不动扑面过来的叶子,像刀子一样,一个不注意就剌到嘴唇割破脸。我只能用脖套拉起来遮住脸,用毛巾捂住嘴。
距离产生美。拉胡的景色,亦是如此。跟芦苇零距离接触时,看到的不是美,是刀刃般的惧怕。难不成,芦苇亦如玫瑰,美人带刺?不,美人带刀。芦苇的美,需要距离。或站在山巅,远望绿披如织。或穿行途中抬头,迎着阳光,荻花簇簇,微风中含首羞涩。
又或是像途中看到一白衣小哥,无惧炙热阳光,卧一伏苇丛,把自己融入到芦苇的内心,听一场芦苇的心跳,香梦沉酣。那份美,我不忍打扰。有人说是小哥累极了、困极了,只好躺下。我更倾向于白衣小哥那是有意为之,将热爱当成一场行为艺术,美了自己也美了我等过路者。
风景就在那里,千万只目光里的风景,有千万幅景致。像阿明拍的那些照片,是我看到的最有故事的照片,是契合了表象的艺术和内在的灵魂。那些照片,仿佛一个灵魂高尚的人,一样有着不俗的扮相。
谢谢阿明给我拍的那几张悬崖攀爬照,真真是能读出我当时的轻微恐惧。悬崖下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会有力气应对。我跟后面的两位大哥说,让我先上,他们至少得有一人在下面看着我,否则我有些怕。就像走夜路,落在后面,总感觉是不是有只鬼跟着自己。我不是怕鬼,是怕万一有个闪失,下面有人扶接一下。因为草长高了很多,把路给掩埋,虽然绳子比上次结实多了,悬崖感觉更惊险,路像是更长了。
我的记忆出错,以为悬崖上去不久,就是上水底山的那个大长坡。所以翻过几座山,走过几道坡,依然不是记忆中的长坡时,我突然感觉路是那么漫长。还是我一贯的想法靠谱:不要问还有多久到哪里,不要问已经几点钟了,只需要一往无前,该到的地方就都会到。
水底山终于都见到我老去六个月的容颜,迎接我的是五六只绕身的蜜蜂。没想到月月美人还在山顶,几个人苦苦寻找水底山那块牌子,他们说找遍了附近的石头草丛,就差挖地三尺,还是没有找到。仿佛没有跟那块牌子合影,今天的拉胡就白走了,大有痛心疾首的遗憾。
多大点事啊,我肚子饿还是要紧事儿。我要月月等我吃完糯米饺一起走,可几个人急喊着她下山。我说刚才用了半瓶水买你等我的,月月笑说等会等,还一边打趣我偷吃了什么东西,惹来那么多蜜蜂。我算是个清淡的人,招蜂引蝶不是我的特长,估计是半山腰吃的那个橘子的缘故。
说到喝水,总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个大哥就带一瓶功能饮料,一瓶500毫升的水。路程近半,他才喝了不过二三十毫升水,我出的汗都有一升了。而那个大师也才带一瓶水,据说他一瓶水一根冰棍,可以银梅塘走个来回。我打趣道,大师是一根冰棍走完银梅塘都没有完全融化。而我在六约等人时就喝完一瓶冰水,六联村又干掉一瓶,身上连茶饮咖啡又背了近六升。
下山的风景,有别于上山时一马平川的芦苇荡。延绵不绝的芦苇海洋,那是万马奔腾、雪卷千堆的壮阔,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骁勇。而下山的风景,是旖旎瑰丽的,是远山白云缥缈,是近野草木青青,是阳光不到处的清幽,是斜晖脉脉岩壁温柔。
“美。”
“太美了!”
“太美了,我们就在这看看风景,反正下去也得等。”
大家只有这样的感叹,无法用语言去拥抱的,意外出现般的画卷。艺术是人类遗憾的产物,因为怕失去,所以使之成画成雕塑成工艺品成……而那些都是没有生命的作品。眼前的景色,才是会呼吸的艺术。无奈才情匮乏,不然需要来一篇长赋,至少得一首七律。可我也只在攀爬途中想出一句来----
满坡青碧不成秋。
其实两个月以后的拉胡,就会是完完全全的秋色连波了。拉胡线,像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愿意配合着四季换装,呈现每个季度需要的风景。而眼前奔秋分节气的拉胡,满帘的绿色,不过是他最后的倔强。这是世故的拉胡,是入世的拉胡,多了些圆滑。不像三水线,倔强到底,四季都是一副面孔,横眉冷对,你爱看不看。少了些媚俗,多了些做自己的洒脱,有了些出世的超然。
一路欢声笑语中下山,到达山脚正好六点钟。无奈要等后面的人,近十点才发车回去。到家时已经快一点。拉胡线,想说爱你,不容易啊!




(文中照片,全是阿明拍摄。谢谢阿明。下次户外没有认出你来的话,盼能主动跟我打招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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