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并无信仰的人

在此郑重向你推荐冈仁波齐

4000 公里往返“奔袭”

跨越阿里的苍茫

在海拔 5650 米之上的稀薄空气中

相信你一定会和我一样

被一种隐于高原深处的震撼击中

心中格外平静，却又万分激荡

一切起于信仰，却又无关信仰

—— 冈仁波齐

朝圣途中，图@影片《冈仁波齐》。

于我而言，

冈仁波齐之行不是第一次转山，

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朝圣者。

很多年前，

当我和同伴沿着电影《转山》中的线路一路向西，

在临近拉萨的墨竹工卡路边，

便有遇见一步一叩首的藏族信众，

骑行的疲惫，与之相比也顿觉不值一提。

找不到当时遇见的朝圣者图了，放一张年少轻狂骑行图，图@乌木

作为一个并没什么宗教信仰的人，

于此备感震惊与崇敬之外，

我也少不了有些许迷惑

——为什么一定要去朝圣？

——为什么要用这种极端“自虐”的方式？

神山冈仁波齐，或许会给我答案。

一、世界公认的神山——冈仁波齐

西藏，阿里地区，

北部昆仑山脉与南部喜马拉雅山脉之间，

冈底斯山脉如巨龙横卧，

其第二主峰，便是海拔 6656 米的冈仁波齐。

这里有多偏远？

其所在的阿里地区平均海拔 4600 米，

被称作“世界屋脊的屋脊”，

是西藏气候最高寒、人口密度最低的区域之一，

它与拉萨的直线距离更是高达 1000 公里，

与从北京到上海相当。

这里有多荒芜？

作为西藏平均海拔最高的区域，

生存环境恶劣、人烟稀少，

比东部沿海苏浙闽三省加起来还要大，

人口却不足 10 万，

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区域之一。

在当地，有着这样的谚语

▼

“这里的土地如此荒芜

通往它的门径如此之高

只有最亲密的朋友和最深刻的敌人

才会前来探望我们”

然而，偏居此处的冈仁波齐

却被誉为神山之王，

是世界公认的神山。

还被印度教、藏传佛教、西藏原生雍仲本教以及古耆那教

认定为世界的中心！

论位置，

冈仁波齐偏居一隅

著名的南迦巴瓦、卡瓦格博（梅里）

甚至中尼边界的 珠峰都要比它容易接近得多。

论高度，

冈仁波齐并非这一地区最高的山峰，

6656 米的海拔

在极高山林立的西藏实在不算出色

其南部相隔数十公里，便是巍峨伟岸喜马拉雅山脉西段

即便在其所属的 冈底斯山脉中，

它也只能位列第二。

为什么冈仁波齐

却成了西藏第一神山？

二、冈仁波齐，何以为尊？

诚然，冈仁波齐以温柔曲线的金字塔般独特山形，

耸立于高原之上，

终年积雪的峰顶，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颇有王者风范。

冈仁波齐主峰海拔 6656 米，

其山体外形富于变化。

南侧相对圆润，

巨大的岩石沟槽在中间构成了

一个显著的十字图案。

北侧山体则凌厉、陡峭，

如同斧劈刀斫。

如果从空中俯瞰，

无论圆润还是陡峭都已经不重要，

一条由冰川剥蚀而成的 S 形山脊，

成为其最显著的特征。

它弯曲着向下延伸，

薄如刀刃。

但优异的外形之外，

真正将它推上“第一神山”地位的，

因为这里发生的事情

彻底 改变了西藏，乃至整个中国的宗教格局

公元 840 年，

吐蕃末代赞普 朗达玛下令禁止佛教，

史称 朗达玛灭佛。

佛教僧侣随即反扑刺杀，天下大乱，连年混战。

乱世之中，万佛齐喑，

僧侣们以佛法之名行淫欲杀戮、败坏佛教名誉

同时期的当地宗教本教则蒸蒸日上，

远道而来的伊斯兰教则势头更甚，

佛教处境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

偏远的冈仁波齐反而成了虔诚佛教徒的避难所。

一支崇信佛教的吐蕃王室后裔

——吉德尼玛衮王子

带着千余骑士来到冈仁波齐脚下的普兰县境内，

之后逐步扩展到阿里全境，

建立了西藏历史上著名的古格王国。

古格王室力图复兴佛教，

西藏、印度各地僧侣纷纷前来，

衰败的佛教开始在冈仁波齐周边重兴。

此外，冈仁波齐也以独特的地理环境，

在它周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发育出四条河流。

人们用四种天国神物命名这四条河流，

即马、狮、象、孔雀。

以东为 马泉河，是西藏的母亲河雅鲁藏布江的源头；

以南为 孔雀 河，为印度教的圣河恒河上游源头之一；

以西为 象泉 河，是巴基斯坦主要河流印度河的支流；

以北为 狮泉河，是印度河的正源。

这些河流所孕育的文明和宗教沿河上溯，

均以冈仁波齐为精神之源。

如今，

藏传佛教、苯教、印度教、耆那教四大教派

都把冈仁波齐视为“神山之首”，“世界的中心”

在冈仁波齐面前和睦相处。

冈仁波齐也由此成为一处世界上罕见的

跨宗教、跨文化、跨种族的神山。

三、千里“奔袭”，直面阿里

（余文配图来自队友@踏雪飞鸿、领队@乌木 等）

遇见冈仁波齐，缘于带队 2020 年 9 月的阿里南线。

有人说，没去过阿里，等于没到过西藏

——阿里，是最西藏的西藏。

藏西，阿里，平均海拔 4500 米，

面积 30km²，相当于 19 个北京 / 50 个上海，

甚至比整个意大利的国土还要大一点。

恶劣与荒芜，

让它成为却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地区之一，

却也因此成为最为壮阔震撼的地区之一。

高山、沟谷、土林、冰碛、火山、草原……

这里，属于野性的生灵，

属于纯粹的 自然。

老实说，这趟旅程实在算不得享受。

拉萨集合当天，便有队友大晚上急性高反发烧，

半夜紧急送医，

好在就医吸氧后体温回归正常，

于是安心从拉萨出发。

驱车近 300 公里，从拉萨到日喀则，

从傍晚的扎什伦布寺到清晨的贡觉林卡，

这沿途城市满满的生活气息，

简直跟上次春节期间见到的荒芜景象“判若两地”。

出发后先来全西藏唯一的财神庙—扎基寺朝拜

后前往日喀则地区最大的一座寺院扎什伦布寺

善于发现美地眼睛总能捕捉出最动人的风景。

当道路在眼前无限延伸，

世界的广袤随着车轮的滚动扑面而来，

阳光、白云、蓝天、群山成熟的青稞……

一切都那么坦坦荡荡，肆意生长，

这看似荒芜的景象中，

分明有种触动人心的蓬勃力量。

只是，长时间乘车从来不是一种舒适的体验，

日喀则到珠峰大本营，继续驱车 350 公里。

百公里弯弯曲曲的珠峰路，

是属于世界之巅独有的傲娇。

珠峰拒绝着太过轻易的到达，

它以遥远和艰险，以极度的生理考验，

让人在遇见它之前就已然刻骨铭心。

当荒原流浪的风吹散最后一缕云，

珠峰宛如新生之子，被群山层层包裹，

天地之间一片澄净……

这海拔 5000 多米之上难以窥见的风景，

正是山野给予旅行者最好的馈赠。

晚上 8 点半，在距离珠穆朗玛峰最近的地方

阳光收起满世界铺洒的网，

天上睁开无数只闪烁的眼睛，

它们交流着关于世界深处的秘密。

一夜无眠。

以后到萨噶，又是一段 350 公里地路程。

昨夜的珠峰大本营条件简陋，

十几人的大通铺，几乎没人睡得安稳。

这晚，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

正式进入平均海拔 4500 米以上地阿里地区，

纯粹的荒原扑面而来，

野马、野驴和藏羚羊，

许多珍稀的野生动物从《走近科学》到走进眼前。

远处的希夏邦马峰若隐若现，

与近在咫尺的佩枯措相互映衬……

萨嘎出发，经仲巴，帕羊镇，

翻过马攸木拉山口（海拔 5200 米），

“圣湖”玛旁雍错与拉昂错鬼湖蓦然闯来；

冈仁波齐于不远处的荒原拔地而起，

圆润的峰顶在夕阳余晖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期待，已然触手可及。

据说远古时期狮泉河上源有一大型湖泊，

后来干裂为两个相对较小的湖泊，

其中一湖便是这面积 330 平方公里的玛旁雍错。

玛旁雍错湖面海拔 4400 米，

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之一，

与纳木错、羊卓雍错一起被称为“西藏三大圣湖”。

姊妹湖拉昂错是一个面积 268.5 平方公里的咸水湖，

含盐量约是玛旁雍错的 3 倍，

湖水呈深蓝色，

湖滨几乎没有植物、没有牛羊，显得死气沉沉，

所以人称“鬼湖”。

玛旁雍措衬着经幡雪山可太美了

行车第四天，最后的 550 公里之后，

终点——塔钦，

冈仁波齐转山开始的地方。

四、在海拔 5650 米的地方徒步是什么感觉？

对于许多藏民来说，

到冈仁波齐朝是一生的夙愿。

传说围绕它转山一圈，可以获得救赎；

转十圈，可以在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

转一百零八圈者，便可以修成正果。

疫情前，临近的印度人、尼泊尔人、巴基斯坦等等

也会成群远途跋涉而来，

向着冈仁波齐的方向，寻找此心救赎。

不同的宗教信徒会选择不一样的方式

佛教和印度教徒按顺时针方向行走

苯教信徒则按逆时针方向行走

我并不信教，于我而言，

冈仁波齐，更多只是意味着一段 52km 的徒步挑战。

5 月中到 10 月中是最适合的季节，

但垭口海拔 5600 多米，风雪无忌。

转山第一天，一般止于止热寺——22km。

到经幡广场的最初 6～7km 可以乘景区区间车，

也可以随心慢行，

神山就在眼前，一路随行，

亲近的感觉会让人一时忘了它拥有多么神圣的地位，

直到，

身边磕长头的人起起伏伏间扬起一阵阵烟尘。

没什么挑战的一段路，大多两三点就能到达。

传说中满是牛粪的帐篷，

早就被干净整齐的三层简易酒店取代，

在海拔 5100 的房间里，

一抬头，窗外就是冈仁波齐。

有信号，就着发电机轰隆隆的声响发个圈，

伴着各种的轻微高原反应捱过半夜，

凌晨 4 点半，

最艰苦的一天开始了……

从止热寺一路缓上

头灯在眼前汇成一片星河，与璀璨的夜空相互映衬，

稀薄而清冷的空气落进肺里，

像沉入了一块块带着棱角的冰。

天亮起来，沿途的简陋补给站也依次苏醒。

过天葬台，继续爬上最高点——海拔 5630 米的卓玛拉山口，

上坡的“苦日子”才终于结束了。

可也就在此时，我才真正觉出朝圣的震撼……

那下坡实在是陡，满是松散的碎石，

正常直立行走都极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崴脚，

可朝圣的人啊，

手持护手板，身着长围裙，两手合十，

触额、触口、触胸，依然不折不扣地一路磕着。

他们在此也会高反，动作实在说不上利落，

却实在是坚定。

我总隐隐担心，

在那些近乎垂直的路段，

他们缓慢俯身之后就会立马沿着陡坡滑坠下去！

我试着想象自己在这海拔 5000 多的地方头朝下的状态，

单是想想就觉得头更晕了……

于是几步就从他们身边跳过。

是的，同样一段路，

可以走得很艰难，也可以很轻松。

路本身，并没有意义。

所谓意义，在走过的人心里。

如果觉得自己选择的行路方式可以消除困惑和罪孽，

找到安宁与平静，

那么这条路，便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信仰。

而承载了许多人信仰的冈仁波齐不语，

就这样默默存在着，见证着。

翻过卓玛拉垭口，沿着峡谷顺流而下，

经过几个寺庙，最后回到塔钦。

我陪着最后一名队友走完 32km 到晚上 9 点多，

虽然脚底板要废，心里的石头可算放下了一大半。

五、熟悉而陌生的返程

从塔钦往回赶，特意绕道扎达。

在阿里这块广袤的土地上，

扎达堪称地形地貌最特殊的地方。

百万年间沧海桑田，大湖干涸、大地裸露，

大量沉积而来的巨厚土层，

被逐渐消散的流水被肆意切割、支离破碎，

终于成为青藏高原上的绝世奇观

——札达土林。

古格王朝曾经在此建立起辉煌灿烂的文明，

金黄色的古城堡与土山融为一体，

居高临下。

山顶，是王宫所在，

从山脚到王宫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暗道。

四面悬崖，无遮无拦，

堪称冷兵器时代世界上最完美的城堡之一。

只是，曾繁盛一时的古格王朝，

300 年前一夜之间骤然消失，

只留王朝遗址在日升日落中悲壮屹立。

风过长空，满目尘埃。

天地本自苍茫，不恋过眼繁华。

扎达往后，便是熟悉的返程风光，

800 公里长途奔袭到萨嘎，

450 公里 219 北线到日喀则，

最后 360km 终于返回拉萨……

时间可真快啊！

回到拉萨，又是一个阴雨夜，

一如出发时的清冷模样。

一个人躺在舒适的大床上，

脑中掠过苍茫的荒原，漫天繁星的星空

夕阳下的古格王朝、日照金山的冈仁波齐

湖天一色的玛旁雍错，

朝圣路上的虔诚教众……

又蓦然回想 11 天前刚到当晚，恍如隔世。

这种游离于时间与空间的苍茫，

或许，正是阿里留给我们的印记。

这种难以名状的异样震撼，

切身体验，是唯一的法门。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诗人兰德那首诗：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用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