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假期没能出去户外。看到阿福再次爬升超2500米的东森，看到六十多公里的葵湖线独自速通，看到冰棒梅沙尖顶灯露营，看到新哥从化风雨营地……引诱得我两腿喘喘欲动，就像当年习惯了跳舞，到了周末就两脚发痒一样。
        瞅个空儿报了白杨的活动，也好在白杨的活动常常都在工作日。白杨的活动，以溯溪和海岸线穿越为主题，这在户外很特别。我认为，这是麻辣火锅的风格，而且是川渝那种最辣最麻的火锅，不是鸳鸯锅。吃起来有些怀疑不是本尊的迷茫，我是谁我在哪里，回味起来却又有飘飘欲仙的道中领悟。不吃辣的人，吃过一次，够吹牛一辈子：原来我也是可以不惧溪流湍急、苔滑石转、崖高岩险，踩过一溪又一涧，跳过一堆礁石又一个沙滩，间中还有爬不完的山、翻不过的岭。吃辣的人，每吃一次，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又被涤荡了一次，自信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原来又多走了十公里二十公里。
        摘取两个群里山友的发言，意思大概如此，A：“每一次的户外能超越自己。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B的故事性发言多了些悲壮，却又是大多数人第一次参队走户外，尤其是遇到白杨这样麻辣队的真实写照：“我第一次啥都不懂，直接驾车赶到小桂，横蛮加入大佬们的活动。结果他们神速得，彻底颠覆我对爬山的定义。后来他们不得不拎着我跑上山，下山是我没办法没命地追他们。因为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山上。结果呢，发现生死关头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本次活动就有位刚退休的大姐，活动结束群里说，今天是她最快乐的一天，很难忘。我看了有点想笑，确实难忘，因为超累呗。尤其是到了后段，大家恨不能摘一片树叶变成飞毯，坐在飞毯上就一步到家。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穿越活动，一定更新了她对于“爬山”的定义：原来山不是一座山，海也不是一汪海，是没完没了的山和无数的海。
        “暴雨天气，还能有这么多人出来活动，这真是太有意思了。”杨子路上感慨的。
        我周末没有出来，本就打算无论什么天气，哪怕只爬一下梧桐山，我也得出来的。
        “轰雷欲破山，急雨撼乾轴。”一夜雷声轰鸣，仿佛就在窗边炸开来。好在开着空调，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遮光性极好，不然划破夜空的闪电不紧紧碎梦，也是破胆。几次醒来，依旧是雷凭凭、雨溟溟，不忍触听。我在想天亮后的活动会不会取消啊？难道我真的只能去爬梧桐山了吗？
        原来， “风雨无阻”，是队长的将jun令，几十人令到即行，陆陆续续从公交车上下来，聚满了站台，确实是有些义无反顾的决绝和感动。
        我的脸盲症又一次验证了，杨子上次蝴蝶谷穿越时我们见过，吃了我一个糯米饺子。这次她不提起来，我还不知道跟她是二次缘。上次她以为我是c州人，所以讨厌。这样直白爽快的性格，不绕弯弯，我欣赏。一天下来，我都忘了问她为何对c州男人这么不齿。我从前对黑人女人非常反感，有一次从英国回来的飞机上，一个黑人女生跟乘务员语气平和又据理力争的情景，让我不再对黑人女生有看法。人就是这么奇怪，一件小事也会让自己改变。但愿杨子能不再执着c州男生之偏见。据调查，广东男人里，总体最帅的就是c州的。
        走向背仔角灯塔的路上，杨子说上次看了我的游记，以为我是个高冷的人。没想到，竟然是有点……她没说完，我给了个词“闷骚”？
        她倒是很有大姐大的风范。
        走在栈道上，看大海波澜不惊，阴云薄雾，远山接水，一切都是淡淡的水墨画质感。看多了晴空万里，海天蓝碧，那种张扬、炙热、爆燃的美。眼下的灰色调山海，更显得沉着雅静，还有份欲语还休的内敛。海边的几树白花，在润青的绿叶中，安静地开着，在灰色中点染些许亮色。
        杨子叫了声好美，就让大家整齐站在栈道栏杆前一字排开，面朝大海，“摄影师摄影师”地叫着，让好好拍了张倚栏观海图。我笑称杨子是导演，就差没叫出灯光、道具，像在拍一部可拿金鸡百花奖的大片了。摄影师的架势，也惊到了我，貌似长枪短炮的广角镜什么的。
        真的是随队摄影师吗？这队伍可真专业！我的先天性天真综合症又出来了，我暗暗问自己。
        往背仔角方向的栈道封了，大马路上就有保安喊着说栈道封了，封了。可角门上一根纤细的铁丝，又怎么能锁住户外人的脚步呢？栈道上一路也有几个保安，看到如此大队伍，也只得罢了。否则，我们连“色诱”的招数都想到了，开玩笑让漂亮小姐姐跟保安套近乎。
        灯塔，红白涂装，红得鲜艳，白得夺目，远远的就能看见，伫立在海边山崖的一个拐角处。灯塔，是远航船的路引，是守望是等待。灯塔也是很多人内心的一份难言的符号，想象自己站在灯塔上，等待那个归航的人。是浪漫，也是悲情。
        记得在埃及北部的亚力山大，我们走了很远一段路，就是为了看一座废弃的灯塔。我没啥感觉，倒是一大帮埃及青少年，争着要跟我爱人合影，我充当摄影师，心里那一个嫉妒，怎么就没人要跟我合影呢。埃及人对中国人非常友好，在金字塔那里，也是好几个争着合影的年轻人，好玩嘛。
        我们活动的画风突变，海边栈道的悠闲，海角灯塔的浪漫，通通被旁边的悬崖给喝退了。陡峭的山崖，常年海风雨水雕刻出的一道道仅可搭脚尖的凸起，就是我们借力爬上去的辅助。悬崖上低矮的灌木，掩护着我们的视线，看起来不那么害怕。
        一边的保安，知道拦不住这样一群疯子，无奈地低头划拉着手机，估计内心一直祈求我们安全顺利过去，否则他也得被迫挨训。当然，一边做到极致安全，一边噤声不惊动保安，我们都是顺顺利利通过了的。
        过后看发出的视频，我感觉太不可思议。如果先看视频，估计我都不敢去翻越这样的悬崖，看着很艰险。可是当时说不上云淡风轻，至少心里也默认为是习以为常。
        接下来就是海岸线的礁石，“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说的就是这个。多次穿行海岸线，我也习惯了蜻蜓点水般的跳跃。但注意力始终不敢离开脚下，毕竟容易崴脚。貌似千篇一律的海岸礁石，可每一次都不免感慨这些石头来自何处，千百年后又将去向何方。前面软绵绵的沙子给出了答案，他们曾经也是那些硬朗的石头，也是海底缤纷的贝壳，是大鱼身上最大的脊椎骨，是可恶人类丢下的一个玻璃瓶……
        而我们，最后又会去哪里？一旁的墓园沉稳着脸，看着我们，没有着声。
        一阵西瓜宴的热闹休整后，本来我们的计划是穿过沙滩，几个武jing把我们拦下了，让我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话里无意中透露了哲思，充满了禅意。尼姑妙玉问宝玉从何处来，宝玉答不上而尴尬，好为人师的宝姐姐给出“从来处来”的标准答案。
        几个人还在试图跟人家“谈判”，白杨队长一声哨响，半数人马已经在他的指导下翻上了墓园。“冥冥千万年，坟锁孤松根”，现代的墓地只有二十年产权，何来千万年。整齐划一的墓地，方正的坟碑，方正的碑台，三尺定终身，简单而冰冷。我望坟作揖借路过，一旁的杨子竟然跟我一样的动作，疑惑没有多想时，我好奇跟她讨论起这墓地结构，骨灰会放在哪个位置。毕竟，这是我如此近距离接触如此大规模的墓地。
        “我们老家不是这样的。”我几乎是低声说给自己听。可杨子却问我老家是哪里的。
        “我老家韶关，一个穷乡僻壤……”我还没有说完，她说---
        “我也是韶关的。”
        韶关那么大，几次户外我都有遇到过，也没有深聊，我估计也是离我家远了去的地方，就漫不经心问：“韶关哪里的？”
        “NX！”
        我头没动，只用眼睛上眼皮翻到极致，表示怀疑。杨子看我表情，说你不会也是NX的吧。我没有直接回答，问她：“NX哪里的？”
        “SK。”
        我马上脚步抬起，作要逃跑状，同时非常不愿意相信，又很惊讶问：“SK哪里的？”
        “SK镇里的，WLS的。”杨子一股脑亮出关键密码，WLS，就是一个无从质疑的密码。
        我当时就笑也不是说也不是，她没说出姓杨时，我已经很明确地知道她是谁了，我还故意很迷茫地问她姓杨的人家会在哪里。而我没有给到她任何信息，根据模糊记忆，她也说出了我家住在水塘边，离她家不过是十几二十米距离。确认后，杨子也是惊讶大叫，又是跺脚又是跳跃，像个小女孩一样，几乎要把地下沉睡的先人吵醒。
        走了将将两年户外，竟然遇到个老邻居，还四舍五入几乎是童年小伙伴。途中休息时我给爱人报告行踪，顺便说起遇到老家邻居。爱人发来大笑的搞怪表情，说：“这下没法装嫩了吧，老骗人说自己二十六岁，现在三十六岁都压不住了！”
        母亲离开那年，我二十六岁，我的内心年龄也定格在了二十六岁，那样母亲就像从来没有离开。私下玩笑，总说自己二十六岁，却不知道那其实是一道疤痕。当然，我也怕老，老了非常可怜，尤其是像我母亲那样辛苦一辈子的人，人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
        就像此刻这墓地里人，“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或许其中有人，生前勤劳忙碌还不被待见，死了却被风光殓葬，其悲何如！
        好吧，我们的路需要继续。却是无休无止的绿道、大马路。我寻找冰棒的影子，跟着跑了上去。可是，万科17英里后，他跟一大长腿小哥，就把我甩到了后面。后面跟过来的一个小姐姐，也很无奈，说怎么就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
        跑到坡底，我还是补充了一瓶水和一瓶饮料。虽然阴天，可是天气闷热得不行，我带了两升水加一升茶，估计是不够。虽然刚才冰棒说会给我一瓶水，他们节奏那么快，有水我也喝不到啊。几乎喝了一整瓶饮料，剩下我一个人或跑或走，后面的人我也不知道隔了多远，也不想等。就记住他们说一直顺着公路走，我还一边看轨迹呢，可还是错误地上到了高速公路。我也想不起起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走了好一段公路然后“人”字形高速路折回，方向是对的，却也是平行偏离了轨迹。贴着高速边走了约摸一公里，看着旁边铁丝网后面有条路，我瞄着看哪个位置方便我爬下去。果然在快到立交桥时，我顺着铁丝网旁边的铁柱，溜出高速。此刻大雨也来了，我忙躲在一树下穿戴雨衣。后面的大队伍也终于赶上来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暴雨把我们阻挡在了一个叫土洋地名的高架桥下，大家开始了狼狈的午餐。我可是饿极了，一路上忙着追赶，都没时间吃东西。一边暴雨震天响，头上汽车驶过轰天响，我们在桥下狼吞虎咽，生命顷刻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坚韧。
        饭后，大雨依然没有停，我们的脚步也是依旧坚定。路过好几个公交站台，也没有人说下撤回家，就冒着大雨，还一路或跑或闹前行。过后看他们录的视频，我们一队人马穿着雨衣、打着雨伞，步伐坚定地在雨中前行，那感觉不仅仅产生感动，也有些后怕。这样一队人马，如果是宗教极端分子，或是社会犯罪集团，那样奋不顾身、一心赴死的样子，那得多可怕。
        沙涌村，村落在海角溪谷处，当然也都建成了现代商业小镇的模样。街道没有什么特色，据说周末节假日还是很多人开车过来游玩。村口走向沙滩的路，应该是村子后山，还是很有些幽僻可人。一个小小的沙滩，略有些凌乱，却也足以扫去工作一周的疲惫。
        我以为可以逃离大马路走海滩礁石时，却是从沙滩边台阶上去，翻越铁丝护栏，继续我们的大马路绿道行。之前有多讨厌走马路，我现在就有多大的兴趣去挑战这走得脚板疼的硬地。
        大家还在争论什么时，冰棒喊着我跟上台阶，帮忙我一起翻越护栏。那护栏确实高，也多亏一爱脱衣服的小哥哥帮忙托住我的屁股，我才翻过去。小哥哥应该是队伍里最年轻的，背个窄边拉索袋包，到了哪里都爱脱掉上衣，享受一丝丝凉意。到底年轻，他说自己每次爬山，都是越走越轻松。说他三水线到了土地庙后，就感觉特别轻松惬意。真是气死人啊，我每次到了土地庙就得给自己鼓足一百二十个劲儿，否则那些起起伏伏的过程，得把我吓住。
        跟冰棒一起的大长腿，浑身湿透了，我以为他冲了一遍水呢，却原来那是汗水。出那么多汗还不用喝水，人瘦个子高步子大，怪不得跑那么快。冰棒跟他一个段位的，无论我有多想跟上冰棒，也是每次都失望了。
        一个人的行走，这也我一直习惯的，就像突然下坡时，我意识到自己又走在了一个网红点。就是那个下坡路，走人行道没有那么明显，也因为视角低。开车在旁边大马路上，就更加能体会到转角遇见海的奇妙景观。大海不仅仅是在眼前正前方，而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人车在上面，一步步向大海靠近，靠近。
        我一直很讨厌“诗与远方”这样的表述，鉴于人物、语境种种，我认为那是一种逃离现实的消极厌世，是鼓动抛弃家园国度的迷惑狂热。可走在这与大海慢慢接近的路上，远方就在眼前，眼前就是向往久久的远方。这里的远方，是心安，是乐活，是生活再一次的出发。“抱翁云间出，吹箫月下归”，夕阳晚归。“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清风徐来，意气风发。这是这里的诗意。
        官湖村，我曾跟爱人特意来过一次，漫步沙滩、走在村街、享受美食。这一次经过却是步履匆匆，跟一个声音甜美、活泼漂亮的年轻小姐姐冲在前面，却迷路了。我的破手机怎么都打不开，她打开手机轨迹，雨水滴落，我也没法看清方向。等着大**过来，才又是柳暗花明，还是沿着大路跑。
        人间处处有观音，观音时时佑苍生。观音山，估计很多人都跟我一样，以为翻过去了就是一马平川。于是大家喊着“上观音山，求子去！”，兴致那是一个高啊，毕竟今天的攀爬还基本没有。
        可我们都忘记了，到达观音山，我们已经走了二十三四公里了，后面的路就像白杨队长说的，是加菜。我以为加的这道红烧肉应该是肥而不腻，油而不滞。却原来，观音山只是开胃菜，我们后面接下来的一山又一山，看着不高，走起来很累。起初山上的阶梯式雨水沟，笔直的徐徐而上，大有朝拜的虔诚感，于是步伐都多了些坚定与庄重。可是无数个这样的台阶出现，而且有时候还是很滑时，这就不是朝圣，而是找虐。后来一小哥说，我们一天下来也爬升了1200米，走了三十二公里。
        途中好几个人的水都没有了，我也只剩半瓶，还在担心能不能坚持到最后，毕竟我一个三水线得喝六升水啊。他们本来喝水少，都以为是雨天不耗水，估计都只带了一升两升水。
        “还有三个这样的山头。”一句话，几乎把已经身心疲倦的大家，推向了深渊。一步也不愿意再走了，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可是队长一句“走啊，继续走，两公里就走完了”，大家又都心甘情愿，收拾好散架的身子，下山上山。甚至还有人可以跑着上山。
        而到达最后要登顶的英管岭前，我也是饿的不行，吃了两块他们带的饼干。如此干涩的饼干，平日里我都不太吃，更别说户外。可今天比一切美食都可口，真是饥饿面前皆美味。
        山脚下，竟然有一眼山泉水，有本地人骑车过来装水。大家更是跳到池子里去泡脚、泡澡，任由管子流下的大股泉水喷涌在身上。运动后，用如此冰凉的泉水泡泡澡，无疑是最好的护理。
        我匆忙清洗了一下，换了衣服，赶去坐车。冰棒还在呼喊我一起去“腐败”，我说自己害羞，不惯于大家一起聚餐。这是真话，也是玩笑。任性惯了的我，更愿意没有拘束，没有旁人目光的放纵。不只是现在，一直如此。
        正如途中老邻居说她基本只参加白杨的队伍，别的不熟悉不参加。问我一般走哪个队伍。我说自己没有固定，合适的路线都愿意去。没有合适的，就喜欢独自走，走三水线，或是别的熟悉线路，享受安静的氛围。
        白杨的活动，从报名时我就很郑重其事，认真对待。32公里的山海交错，大雨中的酣畅淋漓，饿极困极中的一山又一山。正如快结束时白杨问一个小姐姐：你当初的目标是24公里，现在34公里都快走完了，是不是很意外？
        麻辣火锅吃完了，齿有余香，回想今日征程，我还有没有胆量再报名白杨麻辣队呢？我想，有合适的路线还是会的。边缘光影，无边之缘，光耀身影。最不户外的户外团名字，却是户外的一道亮光，影遍山山水水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