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sabeth Revol在冬攀南迦帕尔巴特峰时获救，她的手和左脚严重冻伤，但幸免于截肢。图源：Elisabeth Revol

尽管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获取无与伦比的时代，但攀登统计数据通常不包括每个季节受伤的登山者人数。例如，我们很难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登顶后少了一个或多个脚趾。冻伤有多常见，后果是什么？

莫妮卡·皮里斯 (Monica Piris) 医生作为一名探险队医生，在她20多次喜马拉雅旅行中见过很多冻伤的情况。她的旅行包括14次前往8000米山峰，10次前往珠峰大本营。

“在我个人看来，因冻伤失去任何手指或脚趾是攀登过程中出现严重失误的迹象，”她告诉媒体，“如果登山者持续冻伤，我永远不会称之为成功的攀登。”

皮里斯医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讨论了症状、治疗以及补充氧气对降低冻伤风险的影响。

莫妮卡·皮里斯医生在阿玛达布拉姆峰探险期间治疗一名患者。图源：Monica Piris

未被认识的风险

Q：高海拔登山者是否低估了冻伤的风险？

A：尝试攀登8000米山峰的人们非常缺乏关于冻伤的知识。[冻伤]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未被认识的风险，而不是一种被低估的风险。

人们缺乏关于如何预防、发生时该怎么办以及失去手指对生活真正改变的认识。这种认识盲区导致无法评估所涉及的风险，以及无法判断严重性。这基本上是最糟糕的。

Q：在8000米山峰上，辅助供氧随处可见，并且在较低海拔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高的流速下使用更长时间。这如何帮助限制冻伤的情况？

A：我无法获得确切的数字，但我的印象是，虽然您可能认为增加高流量氧气的使用有助于防止冻伤，但事实并非如此。攀登总人数的巨增（以及这些人相对缺乏经验）意味着每年的案件总数保持不变甚至增加。

然而，我猜测每1000名登山者的病例数可能有所减少，这可能是使用高流量氧气的结果。

氧气越少，风险越大

Q：许多商业探险的客户已经宣布，他们计划在不使用瓶装氧气的情况下进行攀登。他们应该注意什么？

对于习惯于补充氧气的登山者来说，重要的是要意识到适合使用氧气攀登的天气窗口可能不适合无氧尝试。预防冻伤的第一个重要决断是要知道什么时候条件太恶劣，而无法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进行安全尝试。

在没有补充氧气的情况下攀登8000米以上的登山者面临许多挑战。其中之一是无法产生足够的热量来保持核心温度升高并阻止四肢冻结。不仅热量产生是一个问题，而且由于呼吸频率和深度的增加，热量损失也更加重要。

没有错误余地

那些尝试不使用氧气攀登的人需要了解他们遭受冻伤的风险有多大。他们应该经常想着自己的手指、脚趾、脸颊和鼻子。对我来说，这意味着定期的心理检查：我能感觉到我所有的脚趾吗？我能感觉到我的手指吗？几乎就像每小时的口头禅。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们需要停下来、检查、重新温暖或掉头。

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攀登时的容错率接近于零，以至于错过应该转身的时机，几乎总是会产生重大后果。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继续前进以及什么时候会是个潜在的致命错误，这需要经验的判断。位置不当、僵化的动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一个常见的错误是摘下手套摆弄相机或锁扣。皮肤接触冰冷的金属物体会对那块皮肤造成直接的冻伤。即使是暂时解除保护也可能使那只手很难再次暖和起来。

冻伤几乎可以发生在任何地方

Q：我们看到过很多登山者登顶之后冻伤返回，但徒步旅行者呢？他们在低海拔地区不会冻伤吗？

A：如果温度足够低，可能会在海平面发生与寒冷相关的伤害，包括冻伤。高海拔地区空气中的低氧分压使其更有可能发生，因为我们产生热量的能力因缺氧而受到严重损害。到达四肢的少量血液携带的氧气很少，因此产生热量的代谢过程几乎处于停滞状态。

然而，仅冰冻温度就会导致冻伤，而且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发生。城市冻伤案例很多，经常影响冬季严寒城市的弱势群体。所以，徒步旅行者也可能被冻伤。

请注意，实际气温必须低于冰点才会发生冻伤。风寒等量温度不计算在内。然而，在8000米山峰的顶峰附近，气温总是在冰点以下。

症状

Q：那么，我们需要注意哪些症状，出现了怎么办呢？

A：如果您感到寒冷有一段时间了，那么问下这些问题：

我能感觉到我所有的脚趾吗？

我能感觉到我所有的手指吗？

我能感觉到我的鼻尖和耳朵吗？

如果它们麻木或感觉僵硬，则表明您需要采取行动。可以是用你的手臂做风车摆动，动动脚趾头，或者轻轻地揉你的耳朵或鼻子。如果这些不起作用并且感觉没有恢复，那么登山者应该转身并下降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以集中精力恢复他们麻木的四肢。

如果登山者可以使用瓶装氧气，那么戴上氧气面罩会立即改善血液流动并温暖四肢。

最后，如果肢体麻木的时间过长，很可能会冻僵。细胞内和细胞间液的冻结会对细胞造成不可逆的结构损伤，从而导致组织死亡和必要截肢。这就是冻伤。

2019年，印度登山者Amisha Chauhan在珠峰顶峰附近遭遇拥堵后被冻伤。图源：DNA India

冻伤意味着出了大问题

Q：一些登山者有很有忍耐力，但这可能会促使他们继续攀登而忽视症状。为了到达顶峰，有些人可能认为失去脚趾或指尖的可能性是值得冒的风险。对于这些硬挺的登山者，您有什么建议？

A：在我看来，因冻伤而失去指头是攀登过程中出现严重错误的迹象。如果登山者持续冻伤，我永远不会称之为成功的攀登。

我认为很多人都大大低估了失去一根手指或脚趾的影响。我们走路的方式取决于有五个完整的脚趾。即使只失去一个脚趾的一块，也需要数月的痛苦，然后必须重新学习如何走路。

Q：脱水会增加冻伤的几率吗？

A：是的。血液变得很粘稠，缓慢地流过四肢的细小毛细血管，因此它们接受的血流量少，氧气少，热量也少。

无氧气登山者的冻伤风险更高

Q：您能总结一下为什么不使用氧气的登山者更容易冻伤吗？

A：不使用氧气的登山者不能产生那么多的热量，他们会损失更多的热量。

在寒冷的环境中，我们需要自己产生热量以将核心温度维持在37ºC。我们通过提高新陈代谢率来做到这一点，而这需要氧气。氧气的可用性限制了代谢率。

此外，热量也是肌肉收缩的副产品。你锻炼得越努力，你产生的热量就越多。如果没有补充氧气，登山者根本无法以足够高的强度运动，以使他们的肌肉产生热量。

热量损失更大，因为无氧登山者的呼吸频率和呼吸深度都增加了。无氧气登山者每分钟吸入大量冷空气。这种空气在进入（鼻子、气管、肺）时会带走所有表面的热量。

14×8,000米的登山者Juan Oiarzabal于2008年在乔戈里峰/K2峰上严重冻伤，以致失去了所有脚趾。图源：El Correo

最大限度地减少热量损失

Q：AirTrim面罩（由 Kilian Jornet、David Goettler 和 Jost Kobusch 等登山者佩戴的）有帮助吗？

A：AirTrim面罩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它会在脸前形成一个更温暖、更湿润的空气袋。这种温暖的空气与进入的空气混合，在进入身体时使它变暖，并减少冷空气对肺部的影响。

David Goettler戴着AirTrim 面罩。图源：David Goettler

自从多年前 Ueli Steck 向David [Goettler]推荐后，他就一直在使用它。

普通登山者的氧气面罩也有同样的效果。环境空气在进入气道之前与面罩中温度较高的氧气混合。

现场及之后的治疗

Q：如何治疗冻伤？

A：冻伤的治疗可以有效地分为野外可以做的和医院需要做的。

在野外，如果可以的话，尽快吸氧。热的含糖饮料将有助于提高核心温度和血糖。一旦到达安全地点，并确认没有其他伤害、伴随的体温过低或其他危及生命的高原疾病，然后移除所有衣物并检查受影响的身体部位。如果是僵冻的，会像冷冻鸡肉一样呈白色、冰冷、且坚硬。

下一步至关重要。您需要考虑前往疏散点。如果你的脚冻僵了，但你需要穿鞋靴下撤撤离，那么你不应该开始复温。补水、休息，然后在安全的情况下尽快继续下撤。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个：首先，如果受影响的身体部位在加热后重新冻结，损害会更加严重。第二，如果是脚或脚趾，复温后会出现肿胀，无法穿上靴子，无法行走。在登山者到达可以提供疏散援助的地方之前，肢体最好保持冰冻状态。

在大本营的帐篷里治疗冻伤。图源：Basque Country’s Mountain Federation

复温：需要护理

在野外复温时，在盆中使用不超过37ºC的温水，盆要大到足以淹没受影响的身体部位而不接触盆的侧面。在水中加入一些碘酒。一旦冷冻的身体部位进入水中，水就会很快冷却，就像将冰块放入饮料中一样。有必要定期添加更多37ºC的水。加入热水时要格外小心，因为结冰的部分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很容易被烫伤。

复温完成后，脚或手会感到温暖和柔软。红肿会变得明显。可能会出现水泡。可能会有非常多的疼痛，需要用止痛药积极治疗。

有证据支持使用低剂量布洛芬（每天200毫克）。如果患者仍在高海拔地区，研究表明补充氧气和使用便携式高压氧舱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损伤。芦荟凝胶、柔软而笨重的保护性敷料和整个肢体的抬高几乎是野外护理能提供的一切。

长期护理

在复温后72小时内，应将受害者转移到医院，在那里医生可以静脉注射伊洛前列素。伊洛前列素是一种药物，几项小型研究表明它可以减少受冻伤影响的手指截肢的必要。

但是，并非所有国家/地区都允许将其用于急性冻伤（例如，在美国是不允许的）。通常情况下，伊洛前列素会连续静脉输液五天，然后患者才能返回本国接受接下来几周的持续治疗。

聘请具有冻伤治疗经验和知识的外科医生（通常是血管外科医生）提供持续护理非常重要。受影响的指头需要保留数周，并采取充分的预防措施以避免感染。在此过程中，所有坏死组织最终都会变黑并皱缩。

这确实是毁灭性的，遭受过这些伤害的患者通常认为这几周的等待是最艰难的。他们必须看着自己的手指或脚趾变黑、收缩，有时还会脱落。

冻伤引起的水泡。图源：Basque Country’s Mountain Federation

建议这个过程自然发生而不是立即进行手术有两个原因。首先，身体会非常清楚存活组织线的位置。如果我们过早地进行手术，几乎总是以牺牲一些有活力的组织为代价。

其次，几乎总是需要做一些手术来收拾东西。我们允许冻伤手指边缘的组织自我修复的时间越长，它就越能经受住最后的手术。

最后的想法

还有另一种药物，组织纤溶酶原激活剂 (TPA)，医生也可以将其用于冻伤的急性治疗。然而，注射窗口只有24小时，所以在大多数攀岩或远程探险受伤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

最后，还有一些最近的轶事证据表明高压舱可能有助于减少随后的组织损失。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高质量的科学证据支持这一点。

莫妮卡·皮里斯在阿玛达布拉姆探险期间。图源：Courtesy of Monica Piris

热爱固然是生命应有的情愫，但是不能得不偿失，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始于提前认知，提前了解并评估攀登过程中会面临的得与失，才是热爱正确的追求。

来源：想象尼泊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