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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168越野赛记:一百公里的自我对话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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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168越野赛记:一百公里的自我对话实录

2022-08-07 16:12:13 4899

引 文

崇礼百公里越野赛归来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始终伴随着肌肉的疼痛感。看着逐渐消肿的双腿,我实在记不起来几个月前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报名参加了如此极限的运动。

也许是疫情三年里的比赛实在太少了,运动爱好者难免技痒难耐,也会因此积攒太多的“洪荒之力”需要发泄在赛道之上;也许是日复一日的晨跑太过于平庸,平时的爬山活动又过于休闲,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那种与自己的身体进行深度对话的感觉了;又也许只是想证明自己年过三十宝刀未老,并借此向朋友们炫耀一番顺便感动自己罢了。

总之,就在那个春光明媚的三月我报名了“崇礼168越野赛”100公里组别的比赛,静静等待盛夏七月的“最终审判”。

随着比赛日逐渐临近,由于自己疏于训练,当初报名参赛的底气被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再加上不菲的报名费用和难以避免的舟车劳顿,我便愈发心生退意。

然而,当比赛因为疫情确定要延期的时候,我面对着全额退赛的机会却突然犹豫了——不甘心和不放心两种情绪在心中纠缠着,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是的,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保留名额。

赛前准备

7月初我参加了一次强度不大的徒步活动。没想到在15公里的徒步结束之后,我竟然感觉到身体有些疲惫,心中的不安又因此增添了几分:我是不是退步了?

距离比赛日只剩下两周的时候,已经不适合再加强训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佛系参赛……”——我最终只好这样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接下来就是安心准备越野装备。

我买了两双一百块钱的廉价路跑鞋,并晨跑了两个星期用来磨合。小东说要送我一双越野跑鞋,我受之有愧便婉拒了;大家也劝我买双越野跑鞋,最终也因为昂贵的价格而放弃了。

临行前得知比赛日当天有雨,只好跑到迪卡侬买了一件防水夹克,应对强装检查和赛道上的突发天气。

大概因为去年的“白银越野赛”事件,崇礼对强制装备的要求很严格。为此,我还买了一个急救包、几支能量胶和几十粒盐丸。备用头灯用手电代替,登山杖还是那根跟了自己四年的旧杖,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比赛的前一天,从北京前往崇礼的火车上有一大半都是参赛者,有的三两结伴,有的成群结队,他们热闹着聒噪着,好像参加的是一个盛会而不是一个比赛。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样,一个人完成防疫报道,一个人去领物,一个人吃过晚饭,一个人入住酒店,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开赛。

赛前一天的天气晴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此时却没有多少欣赏的心情,越是临近开赛越是明显感觉到一丝紧张的气氛。

除此之外,当我一个人站在偌大的会场上感觉到更多的是迷茫,似乎此刻就已经注定了这是一个人的旅程。有人作伴的确足够让人艳羡,但他们做的事情却让我觉得有些无聊,无非四处拍照、闲聊吹水,诸如此类。

我的茫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便迅速离开了。

开 赛

正式开赛的这一天,紧张的情绪似乎传导到了双腿上,在走向起点的路上,我怎么走都觉得不舒服。天空也不似昨天那么澄澈,清晨的崇礼小城笼罩在混沌云雾中,气温大概15℃-25℃,比昨天还下降了一些。

检录进场之后,听着振奋的现场音乐,看着认真热身的参赛者们,我的身体才逐渐兴奋起来。开幕式刚刚进行到七点五十分,随着舞台后面喷出漂亮的彩烟,还没有到八点钟就鸣枪起跑了。

越野赛再次起跑的这一刻,整个行业已经等了足足一年,似乎等到现在,已经等不及这最后的十分钟了。中心舞台上的赛事方演讲时动了情,起跑线上欢呼着的参赛者摩拳擦掌,双腿早已经蓄力待发了。

从周边人的对话里,听得出来有人是狂热爱好者,有人是初体验的小白,似乎只有我此时还在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比赛。

还没有等我得出答案,八百多人就簇拥着沿公路鱼贯而行。人群中不时有人喊着“慢点”、“找到自己的节奏”、“别着急”。大家也确实都跑得很保守,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漫长的竞赛,并不急于一时的快慢。

我也只用6、7分钟的配速慢跑出城,大概处于整个队伍中间的位置,我对自己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也比较满意。

正式上山之前的3公里路跑,刚好热身完毕。身体完全没有了不适感,心中大喜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怀疑,一下子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中去了。

来到第一段爬升,整个队伍还簇拥着没有拉开距离,大家只能在蜿蜒的小路上依次通行。周围的人开始聊完赛时间,我听到有人颇为自信地说要跑进20个小时以内,也听到有人相当谦虚地说关门之前完赛就可以了,却很少有人提到24个小时这样不上不下的目标。

CP2:拥 堵

第一个打卡点CP1的补给站只有水,我和大部分人都一样,灌满了一只软水壶就继续出发了。所有人沿着起起伏伏的山脊排成一列依次前行,虽然没有办法超车,但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慢,大部分路段也算畅快。

下山之后依次通过一段起伏公路、一段平缓防火道和一段速降石板路。在这一段宽阔的马路上,大家终于不用抱怨拥堵,开始各显神通了,有人加速通过,有人保守地快走。而我在可以跑起来地路面上,仍然坚持小跑着前进,并不算特别保守。

直到我们来到石板铺成的下坡路上,每个人都飞也似地跑下山去。我也感觉到了身体随着重力作用不断下坠的快感,但坚硬的石板路给了身体很大的反作用力,隐隐觉得膝盖有些反抗。

于是,为了保证速度的同时我陷入了一种两难的纠结——如果我使用腿部力量进行缓冲,恐怕会提前消耗体力;如果我放松肌肉不做缓冲的话,又担心自己会因此受伤。

因此,我一路上都在尝试寻找用力做缓冲和放轻松跑山的平衡点,身体也给予了我很多回应。经过不到半个小时的狂奔,总算是安全下山了。

3个多小时跑完20公里,我们来到CP2补给站。能量棒、香蕉、葡萄干等等,我把能量补给挨个吃了一个遍,喝了两杯可乐又再次加满了水壶。

我在这边忙着吃喝,忽然听到旁边有记者采访一位古稀跑者:“您为什么跑越野赛?又打算跑到什么时候?”我听到她那种问出去的自信语气,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果然,那位老者精神矍铄:“我要做中国年龄最大的环勃朗峰参赛者!如果有一天我跑不动了,就让我死在跑道上,那就是我最好的归宿。”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记者也满意地笑着。

CP3:远程陪伴

吃饱喝足之后,我继续沿着一条长长的滑雪道向山顶走去。走了没多远,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疲惫,双腿开始传来了轻微的酸胀感,我不禁暗自担心起来:“后面还有八十多公里呢。”

我仍然和众人保持着5km/h的行进速度,双腿的酸痛尚且可以忽略不计,但已经不敢妄自加快速度。一抬头忽然发现南边的天空上挂上了一轮日晕,不禁暗自想:不好,看来是要下雨。

刚好有几个朋友关注着我的比赛,小羊提醒我接下来有雨,大家纷纷给我加油。我自然也是开心的回应着,开赛前和赛道上的孤独感也因此消散了不少。

就这样,我低着头一边聊天一边走,再抬头环顾四周,身边的人不知不觉换了一批,路边的造雪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爬上平缓的山脊之后,我才关掉手机,专注到眼前的比赛中和自己的身体上。

走到这个山头上,开始时不时地看见有人累得坐下休息,原本长长的队伍也已经拉开了一些距离——终于可以放开手脚跑起来了。

我自觉身体状态尚佳,就和几个跑着借着山势迅速冲下山去,路边的金莲花摇晃着,脚下的尘土飞扬着。

当我们追上一支二三十人的小分队时,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见大家下山走得实在太慢,跟在队尾还得呼吸该死的灰尘,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劲儿,便一口气从旁边的小路把二十多个人都超了过去,然后一路狂奔下山。

一直跑到山脚下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下坡路上跑出了满头的大汗,就连小腿也开始隐隐地抽搐起来。因为预感到了自己似有抽筋儿的征兆,我不得不减慢了速度,补充了一颗盐丸。又回想这一路上确实喝水太少,想必是因为缺水才导致抽筋儿,于是一边走一边小口不停地喝完了水袋中剩余的一升水。

终于在5个小时左右顺利跑完30公里,来到CP3打卡点。馒头咸菜、羊汤绿豆汤、香肠面包、还有各种能量食品一应俱全。给朋友们分享了这里丰盛的食物,我便大快朵颐起来。

赛前强装里面要求大家带好碗筷,但这个CP点仍然提供了一次性碗筷,大家也毫不客气地用了起来,垃圾很快就装满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垃圾袋。

一次性碗筷太方便了,我原本也动了恻隐之心,但后来觉得既然带了还是要发挥作用,依然拿出了自己的小碗来用。

因为刚才喝了太多凉水,隐隐觉得肚子不太舒服,不敢再喝凉性的绿豆汤,干了几碗热羊汤之后觉得胃里舒服多了。

看着难度不大的赛道,想到自己到目前为止将近6公里一个小时的速度,即便双腿已经有些酸痛感,但我对接下来的比赛仍然颇有信心。

CP4:雨 战

出发之后,沿着一条缓上坡公路快步上山,我再次和朋友们报平安,他们却发来了一条令人失望的消息:“马上就要连续好几个小时下雨了!”

连续的公路缓上坡,每个人都是尽量走快,已经很少有人跑得动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疲惫感还没有那么强烈,眼下走路的速度却跟不住大家了。

不过,我没有试图较劲儿,只是找到自己身体舒服的节奏,一步不停地向山上走去。

行至半山腰,头顶忽然传来几声闷雷,小米粒大小的雨点随之降落,不时有人停下换雨衣。我和几个跑者倔强地继续向前走,伴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响雷炸响,豆大的雨滴也砸了下来,看着漫天的阴云,我只好停下脚步把一次性雨衣穿在身上。

不曾想还没有穿进去,雨衣就被我撕破了,只能将就着套在身上。旁边有一位跑者见状对我说道:“你这个也太薄了。”

“先将就着吧。”我想的是:现在的气温还不冷,只是淋湿的话问题不大;不到万不得已就不用穿防水夹克;如果用不上的话,我回京就退货还能节省几百块钱。

老天爷自然也没有给我留情,狂风撕破了雨衣,雨水很快就打湿了衣服。更加不幸的是,右腿的膝盖窝和左腿的胫骨前肌分别传了疼痛的信号,但我对于这种疼痛的来源却不甚明了。

病急乱投医,刚巧遇到山顶的救援人员,就用了一些云南白药才继续沿着山脊线向前跑去。走在裸露的山脊线上,风越来越大,雨衣已经形容虚设,只能用来给放在胸口充电的手机遮风挡雨。

一阵疾风骤雨后,浑身早已湿透,鞋子也滋滋冒水,我开始感觉到沁入心脾的阵阵寒意,只好用不停地向前奔跑保持体温。

我把领口的拉链拉紧,又把帽子戴紧,我开始庆幸戴的是一个鸭舌帽而不是空顶帽,这样还可以多多少少锁住一些头部的温度。与此同时,我又吃了一只能量胶和一颗盐丸补充身体能量。

行至半路,我却忽然发现凛冽的山风却刚好给双腿做了一番冷敷,我也因祸得福,双腿的疼痛反而减轻了不少。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老天爷向身体使用的短暂的障眼法而已。

这时,路上碰见一男一女两个跑者,女生对男生说:“你先走了吧,别管我了。你能在20小时内完赛的。”

男生看了看穿着运动短裙的女生,对她坚定地说道:“这天气太冷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女生只好回道:“那雨要是停了,你就先走吧。”

我超过他们继续向前,又有一个跑者和我诉苦:“100公里真的是太虐了!”

“你是第一次吗?”

“是啊,之前就跑过60公里,但是到现在连一半儿都没完成……”

伴随着天雷滚滚,也有人在赛道上提醒:“咱们要注意雷电,到山顶不要停留,迅速下山。”

下午4点40分,历经近9个小时终于完成了46公里,来到了CP4打卡点。停下脚步之后,寒冷再次袭来,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

我开始疯狂地在补给点搜寻热食,吃了三个热馒头加咸菜之后,又喝了几碗热水,随着一股暖流下肚,寒战终于减轻了不少。又看到能量食品中有速溶咖啡,我也来不及冲泡就直接混合着功能饮料吞咽了下去,期望它能激活身体的兴奋度,以及应对后面即将到来的夜战。

小雨还在下个不停,我再次向朋友们报了平安。坐下休息的功夫,热馒头已经被吃完,随后而来的跑者露出满脸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我问旁边的大哥:“咱们后面还有一半儿的人吧?热食都没了可怎么办?”

“不止!”大哥一腔满满的信心:“咱们不慢,估计得一百名左右。”

“啊?后面还有这么多人……”

后来我在朋友们那里得知,我们的位置大概是二百多名,不禁为后面的跑者担心起来。

有人在这里开始换上了长裤,也有人换掉了湿透的袜子,而我把一次性雨衣脱掉换上了一件风衣。我觉得身体被淋湿尚可接受,只要能抵挡住寒风的侵扰便足以应对这样的天气了。

CP5:泥泞湿滑

收拾妥当,我就继续出发了,出站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吃西红柿补充维生素。实在舍不得折回去这几十米,只好又吃了一颗盐丸继续前进。

走不远,雨奇迹般地停了,我向朋友报喜,又发了朋友圈祈愿。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海拔上升,雨雾很快就再次袭来。这一段缓上坡好似平路,跑起来并不费力,但大家也只是慢慢走着,速度有时候甚至都不到5km/h,坡度稍微陡了一些,速度就降到了4km/h。

爬到山顶要沿着一条小路下山,路面泥泞湿滑,大家只能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下降,前面有人说道:“后面想超,就说话啊,这个实在不敢跑下去了,我要先保证不摔跤。”

我此时体力尚可,便超过众人一股脑冲了下去。

但到了平路和上坡,走路的速度依然慢别人一拍,我很快被刚才不敢下坡的跑者追了上来。他见我穿着一双路跑鞋,就问道:“看你的鞋也不防滑吧。刚才下坡怎么这么稳、这么快啊?”

“是,就普通跑鞋。只要找不滑的地方,踩稳一点儿就行了嘛。”我这样随口回答。

爬到山顶,和多次相遇的一个跑者再次相遇:“又是你啊,手机好了吗?”

“不知道是哪里进水了,还是不行,只剩下2%的电量了。”

后来我把自己的充电线借给他尝试,下坡路上他减慢速度整理手机充电的问题。我们随意约定着后会有期,我便先走一步。

我忽然发现,在这条漫长的100公里跑道上,我们每个人都和无数人擦肩而过。像我这样的孤军奋战者,和某个人相处交谈的时间也就不到千分之一,如果总共大概和二十个人说过话,那么会剩下98%的时间都是与自己相处。

这是一段漫长的独处时间。

脚底打着滑,艰难地走过一段下坡的泥巴路,我踩着满脚重达两斤的泥巴来到了60公里处的CP5打卡点。此时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天刚好黑了。

雨水顺着高架桥的缝隙砸到路面上,发出冷冰冰的啪嗒声,桥下有几个帐篷闪烁着灯光就是补给站,我又是胡乱补给一通。

回想我们刚刚在山上还在预测后面不会下雨了,眼下的雨势却有意逆反大家的心愿而变得绵长不绝,甚至让我们对23个小时完赛的预测也变得越来越没有信心。

一边吃着东西,我注意到身旁的跑者正裹着保温毯抖个不停,手机屏幕则停留在编辑朋友圈的界面上。看他剧烈颤栗的样子,显然是失温的前兆,果然在不久之后,他便走上了收容车。

见了这一幕我也开始担心身体会冷却下来,不敢停留太久,喝了几杯热豆浆就起身继续出发了。

CP6:冷雨夜

我打开头灯,跟住一位跑者走进黑夜,我们与山坡上的点点灯光连成一串,像一条火蛇一样向上蠕动着。

到了山顶,再次被大雾笼罩,凄风苦雨也愈发猛烈。大部分人还穿着短裤短裙,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越来越严重的寒冷。

下坡的时候我想快一点儿下山,一位老者提醒大家说:“慢点儿,这里可不敢崴脚。”是啊,太冷了,走不动的话就很危险。

因为小路湿滑泥泞,整个队伍的速度都压慢下来,有人开始猜测:“这破天气,组委会估计要改线路了。”甚至还有人说:“还改什么改,走到70公里直接发完赛包算了!”

对于这样的猜测,众人都是一笑置之,不置可否。不过看着队伍中不时有人摔跤发出惨叫声,我们还是达成了某些一致意见:“这会儿也别想着‘超车’了,完赛就行了。”

十公里的路走了两个半小时,我终于来到了CP6换装点,时间已经是深夜十点半。先去领换装包,换上了长裤和一双新鞋,又加了一件保暖长袖衫,然后去二楼用餐。

室温25度,不限量的披萨、包子和热羊汤,身处温暖的餐厅和丰盛的食物,不禁让人流连忘返。只听见有人说:“好好吃,好好歇,着什么急?!明天下午两点才关门呢!”

但我无意过多耽搁,吃饱喝足也休息了半个小时,和朋友们报过平安之后就继续出发了。不幸的是,双腿的疼痛反应更加明显了,我只好吃了一颗布洛芬抵抗一下。

CP7:疼痛与星光

我一边走一边回想,却怎么也说不清为什么痛点是右腿膝盖窝和左腿前侧肌群。也许是刚才的夜雨太冷导致的?也许是下坡姿势有问题?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冒着小雨沿着碎石路向前走,山顶的救援人员穿着厚重的衣服躲在汽车里避雨。前面一个女生路过救援车的时候,问道:“还有云南白药吗?”

“没有了。”

我本来也想问的,这下子反倒不用问了,我们只好继续向前。

下山的时候,我常常想跑起来,但只要一用力,双腿就用疼痛反抗我这种逞强的意识。

慢慢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我一抬头竟然看到了满天的星星。我兴奋地喊了出来,但没有几个人回应,大家只顾着努力走路。只有其中一个人说道:“刚才就看到了,这下子,肯定是不会再下雨了。”

我继续仰着头看星星,觉得还挺舒服的,大概由于整夜都只能低头看路,已经让肩颈有些酸胀。如此一转眼就来到83公里处的CP7,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我请医务人员给双腿喷了一些云南白药,但似乎对缓解疼痛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甚至由于我怀疑云南白药的作用,这些操作连心理作用都没有起到。

因为预计后面不会再下雨,我把风衣脱下装回包里,忽然觉得透气的衣服舒服多了。

我没有坐下休息,喝了热乎的稀饭,胡乱吃了一些补给就继续出发了。我担心自己的状况会越来越差,心想:幸好胃口还不错,边走边歇还不如早点完赛。

CP8:崎岖与曙光

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困难的赛段在最后20公里出现了。

刚上山就是一个陡坡,和我多次相遇的跑者叹气道:“这样下去,估计24个小时不能完赛了啊……”

我回道:“那也不能差太多啊,我票都买好了!”

说罢此话,他们停下休息。我却发现自己双腿的疼痛并不影响上坡,把呼吸调整均匀,便汗涔涔地一步不停地向山上走去。我从此竟然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和我多次相逢的跑友。

来到山脊路段,路况变得越来越差,狭窄崎岖,起起伏伏,荆棘丛生,似乎刚刚才被砍出一条路来。

天渐渐亮了,云海在远处翻腾着,我帮一位女士拍了照片就离开了;一个中年男跑者,困得摇摇晃晃干脆在路边席地而坐,我们提醒他注意保暖;一个中年女跑者,累得在路边干呕,我问候了一下,她没有回应我便继续向前了。

还有一些前面的跑友走得比我还慢,很快就被我们追上,堵成一条长长队伍。大家一般不立刻超过,还要一起慢慢走一段,直到有人忍耐不住:“借过一下……”大家才一口气超过,把他甩在了身后。

就这样拖着疼痛的双腿,我用极其怪异的姿势才走下山来,13公里的路竟然走了四个小时,才来到96公里的CP9打卡点。

一见到补给站的志愿者,我开玩笑地说道:“不吃了,不吃了,长痛不如短痛了!”

志愿者也笑着回应:“那也得吃两口,前面还有一个大坡呢!”

这里的补给是标准的农家院早餐,我吃了一个鸡蛋、一袋咸菜和三个小花卷,喝了两碗鸡蛋汤,仍然是没有落座就出发了。

终点:冲 刺

一边向前走,一边听到身边的人在讨论前面的绝望坡有多陡,据说要用四十分钟,但我一口气用了不到30多分钟就爬到了山顶。此时对我来说,还是下山的路最难走。

双腿的疼痛已经让行走的姿势越来越怪异,但临近终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常常一咬牙还能跑几步。

追上一个跑者在前面缓行,我们想超却超不过去。只听得那个跑者说话道:“我已经累得麻木了,麻木到我已经没有办法给你们让路了,我会站不住的……”

对于此种不讲理的话,大家都没有回应,只是找准时机就一言不发地超了过去。

走到这里,对身体的痛苦甚至已经适应了。一路走来虽然不算顺利,但也并没有累到极限、困到极限、冷到极限、痛到极限以及苦到极限的感觉,只是带着这些感觉一路跑跑停停,相伴而行罢了。

写在最后

来到最后2.5km的公路时,看到指示牌我对引导员抱怨道:“怎么下山了还有2.5km啊?!”

一路跑到终点冲线的时候,我喊出来的是:“终于搞完啦!”极其夸张地用了一种历经风风雨雨之后的感叹语气。

但我说这些话只是为了配合当时的场景,用一种颇为喜剧化的方式展示出一种理所应当的感受。

实际上,我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旅程有那么多历经磨难的意义,更没有思考人生,因为它看起来和人生毫不相干,只是和一千个人约着走了一百公里的徒步罢了。

在完赛之后,我依次领取完赛包和换装包,做了拉伸之后就径直离开了,也很幸运地赶上了先前预定的车次。

这次崇礼之行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意义似乎是给了一次与自己身体对话的机会——我发现了身体在超出承受能力的时候,会渐次深入地展现出不同的生理反应。为此,我们需要调整衣物、饮食、动作、姿势、呼吸等等来应对这些反应,来使身体处于一种舒服和健康的姿态中。

这样的感受和调整很微妙,应该是全程相伴的。我始终觉得,作为运动爱好者来说,感受身体乃是天职。

不幸的是,我这次把自己搞伤了。在比赛的路途中,我甚至还为此抱怨自己的身体怎么这么不争气。

现在回想起来,是我对自己的身体过于苛刻了——经常说加油,很少说抱歉。

我的身体,

愿余生共好。

最后,轨迹和成绩也贴一下,仅作纪念:


P.S.

望月尘| Yann:

这里多半写写游记,胡言那时的所见所思

这里有时也写写散文,乱语今日的所感所悟

千万不要信我,有思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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