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跨年旅行去哪里，我们有过很多讨论，爬了一年的山，这次想轻松一点，来个休闲游。谁说户外人不能来一场citywalk凹凹造型摆摆标精呢？泉州是我向往了一年的城市——为了去年过年时在广西北海吃的一碗石花膏。当时北部湾的风力预测超7级以上，大概率会停航，只能提前一天从涠洲岛回到北海，回沪前去老街逛逛，尝了一碗石花膏，不知为何物，却甚是想念，一查才知这个叫泉州的地方盛产石花膏，所以心里种了草，一直想拔掉。 

泉州的景点很分散，适合自驾，之前为了给孔侑一个完美的生日，安排了先坐高铁到南京再租车，担心自驾过去会太劳累，谁想还车的时候还是平添了劳顿，再加上之前去青岛有过不怎么愉快的租车记忆，所以这次就全程自驾。上海到泉州，全程10个多小时，尽管可以轮流开，还是觉得太折腾，中途选了不怎么绕远路却也有好风景的地方停歇后再出发，去程这个地方是沈海高速上的霞浦，回程是京台高速上的衢州廿八都。 

驾车7个小时来到霞浦的东壁村，已经下午2点多了。海天一色里的水上牧场，已是万般好光景，令人更期待那落日熔金下的绝美画面。霞浦因为其独一无二的滩涂风光成为了摄影爱好者趋之若鹜的圣地，霞浦的花竹是央视多次直播日出东方的所在，杨家溪的老农牵牛是小学语文课本里的经典图画，沙江s湾曾代表中国入选2016年巴西里约热内卢奥运会的宣传片，凡此种种。霞浦适合多花点时间，因为拍摄日落和日出都取决于天气。此行我们只作一日停留，观赏了日落下的东壁村和暮光里的小皓滩涂，临了去了沙江s湾，天气原因没能看到北岐滩涂的日出，算是憾事一桩。

旅途中看日落这件事是会上瘾的，看了一次，就不想放过接下来的全部日落，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去洛阳桥、蟳埔村、洛伽寺、西街莓超疯：在各色幕景下把日落看了个遍！最后一天原本打算看廿八都的古街日落，但迟到了，憾事两桩！我们俩都喜欢人少一点、安静一点、小众一点的地方，蟳埔村有太多的簪花客，洛伽寺有太多的善男信女，西街莓超疯更是人如其名，霞浦日落之后最棒的日落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在洛阳桥看的。在夕阳斜照里漫步千年古桥真是太适宜了！去之前只知道它是和赵州桥、广济桥、卢沟桥并称的中国四大名桥之一，去之后才知道它的万般之妙。吴语地区有一句俗语，叫“螺丝壳里做道场”，指的是在狭窄简陋处做成复杂的场面和事情。看了洛阳桥，才发现，这桥简直就是“海蛎壳里有文章”，一时兴起作诗一首：洛阳江上洛阳桥，跨海千年卧若蛟，潮退始见旧时蛎，基固方将闲橹摇。洛阳桥地处洛阳江入海口，放眼望去，却能看到大片湿地，并早已成为了白鹭、夜鹭、鹬等各类鸟儿的栖息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场景实是美好。

走完洛阳桥，我们驱车前往崇武镇，这里的崇武鱼卷非常有名，入口柔润，齿颊留香，不愧为闽南名菜。崇武镇因崇武古城著称。古城至今保留得非常完整。早起绕城散步，在城头上远眺半月湾，海浪拍打着古城边的礁石，感受由古至今、由自然至人文间的物理距离。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看到古城一隅的划拳争霸展演，快乐如果有声音，崇武的海浪一定知晓！

崇武古城往东大概5公里处就是大岞的惠女风情园，这里是惠安女的摄影写生创作基地，我们也亲眼目见了一些摄影师扛着“长枪短炮”来这里用镜头记录这些穿戴着“封建头，**肚，节约衣，浪费裤”的勤劳质朴的女性。大岞再往东有个小岞镇，其陆地的尽头有个风车岛。岛上的风车和海里的灯塔遥遥相望，不时有渔船经过，海面蓝得平静，风车悠悠地旋转，借此看到风运动的轨迹。岛上有个小山坡，爬几步可至山顶，俯视四周，观览全景。耳边传来“第一次离风车这么近、原来风车这么大”的感慨，一问才知是几个山西来的游客。虽然我们在括苍山的山顶也看过风车云海的波澜壮阔，但海边看风车仍能让人心旷神怡，就像山和水毕竟还是有大不同。

经由228国道，再沿海湾大道往蟳埔村开，途经青山湾、龟山湾、月亮湾，中途在浮山村的一个叫Stay Salty的咖啡馆稍事休息。咖啡馆的位置非常不便，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不妨碍它吸引了众多年轻人提着行李打了车纷至沓来。咖啡本身不拖后腿，最重要的是因地制宜，看多了大城市锱铢必较的精细，偶尔看看这里的残缺和破败，竟然也能找到一种美。这里的海本就松弛，断壁残垣的躺平和随性才是这片海的答案。

进入蟳埔村的那一刹那，有一种回到了洛邑古城立德桥的恍惚感。双目所及之处，是各地前来簪花的女孩，偶有几个男孩加入其中，都说“今世戴花，来世漂亮”，看来对美的追求和向往不仅仅是女生的专利。由于没有加入簪花，人太多空气都逼仄了，我们赶紧过了桥到了丰海路的另一边，发现了一片湿地保护区，再往前走是一大片绿地，就是泉州市的滨海公园。海风徐徐吹来，海鸥不时掠过海面，在金黄的光影里停泊着散落在各处的归舟，黄昏下在这里散步还是惬意的。

看完蟳埔村的日落，我们驱车前往晋江，这里目前由泉州代管。晋江的五店市传统街区和梧林传统古村落透着浓厚的闽南文化和建筑风格。前者更商业化一些，适合夜游，如果碰巧赶上一场闽南语的歌唱比赛，那就更令人难忘了。五店市相传是唐朝年间，因蔡氏五兄弟在路边开的五间店肆供人驻足茶歇，以其至美善心，诚待天下客博得远近美誉。今时的五店市店铺远超五间，当年的至美之心，更是一脉相承。在闽南语带着颤音的绵转的歌声里，感受夜色笼罩下的闽南人对美好生活和传统保护的向往。值得一提的是，五店市有一家月记窑的旗舰店，里面展出了与景德镇齐名的德化月记窑出品的各类精美瓷器，可谓历尽风霜，百年窑火未熄。诸如此类的店厝五店市有不少，虽有商业化，却也包涵着文化传承与保护的初心，这一点，让我想起镇江的西津渡。

梧林古村落是此行的亮点之一。这里的红砖古厝鳞次栉比，诉说着侨民的历史和故事，这里的老树繁枝盘根交错，承载着侨民的梦想和乡愁。这里的每一街每一角每一砖每一瓦细品之下皆是景。旧时南洋梦，遥盼故人归。其实不管是崇武古城、Stay Salty咖啡馆所在的浮山村、蟳埔村、五店市传统街区、梧林古村落，还是之后要提的永宁古城，都在讲一个古城区古村落“活化”的故事。这个故事怎么说才动听，怎么讲能吸引人，每个地方有不同的答卷——有的群策群力，有的因地制宜，有的明星引流，有的修旧如旧。梧林古村落的这份答卷，透着温暖，刻着深情，藏着南方人的细腻，读懂的人心会被融化。

可能是对比太过强烈，对之后去的永宁古城不禁有些失望。永宁古城主打一个彻底躺平，虽然年轻人有所谓的躺平文化，但这躺平却不是真的躺平，是将躺未躺，是口是心非，是自我调侃，是想要躺平但现实不允许，是对大环境内卷的叛逆，有着生而为人的不甘平庸，却也有百般无奈。谁爱看老气横秋的毫无生命力的默然无言的真正躺平呢？曾经与威海卫、天津卫并称的永宁卫，似乎在历史氤氲的迷雾中丢失了自己。

永宁古城之后，我们去了黄金海岸和海岸尽头延伸到波浪里的洛迦寺。佛的包罗万象与海的博纳百川放在一起，是合适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2023年不管有多少苦难，在最后这一天，都终将释怀。告别了洛迦寺，我们前往清源山品晚茶，看泉州夜景，与过去道别，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这里要坦白一下：我们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出去旅行总是临近才订酒店、门票。2024年这个习惯要改一改。泉州这个地方跨年太火了，导致我们只能订到远在泉州森林公园边上的泉州迎宾馆。迎宾馆本身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占地有700多亩，旁边森林公园就更大——有500多公顷，我还特地查了下，1公顷=15亩！估计是我们到的太晚了，酒店都订出去了，给我们升了房！看网上评论说还能免费练高尔夫。这地儿太棒了！元旦上午我们就把它当景点逛了！原本中午订了泉州木偶剧院看非遗木偶表演，为了有更充裕的时间逛迎宾馆和森林公园，还特地把看木偶表演的时间改到了下午。迎宾馆也确实没让我们失望。葱葱郁郁的古榕树相连成片。听说闽南语中把榕树叫“情树”，因为不论它长得再高，都须枝低垂，向往大地。那就希望2024年是有情有义的一年吧。 

说起泉州的榕树，肯定绕不开的是开元寺拜庭边分列着的百年榕树。都说泉州是“半城烟火半城仙”，而在这“半城仙”里是“五步一寺，十步一庙”的盛况。作为寺庙的顶流担当，可见开元寺在泉州有多么举足轻重的分量。为了看提线木偶的表演，我们把同在老城区的府文庙、清净寺和通淮关岳庙都放在离开泉州的那天早上。府文庙的孔府礼乐、清净寺作为伊斯兰教在闽南地区的传播和中阿文化交流的代表、通淮关岳庙的鼎盛香火就像剥洋葱一样，每剥一层，都让人对这个作为海上丝绸之路起点的非遗之城的理解更加深了一层。

提线木偶表演是此行的亮点之二。提线木偶戏又叫“悬丝傀儡”，傀儡是没有灵魂的，但看演出时，却能感受角色的灵动和悲喜。木偶的百转千回都在演员的弹指之间。演员手里提着的那几十根丝线，是观众屏着的息、提着的气、悬着的心，也是演员为这项非遗艺术贡献的岁岁年年，而这一切的初心可能就源于无数个坐在剧场里看得鸦雀无声的少年心中小小的火苗。

泉州行已到尾声，怎能不提那另“半城烟火”呢？泉州有不胜枚举、口味纷呈的特色“古早“和小吃，其中最得我们推崇的是麻粩（源和堂）、姜母鸭（斯丹）、面线糊（泉州迎宾馆）、石花膏（爱啊）、崇武鱼卷（宋小谨）、糖芋泥汤（吃吃看）、拳头母（泉州迎宾馆）和花生汤（泉州酒店）。

记得2023年有段时间，我们周末会去杭州爬山。有一次心血来潮，尝了衢州菜，把我们两个自认为能吃辣的上海人弄得说不出话来。我们与衢州菜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去廿八都坐高铁可能不算方便，但自驾出京台高速五分钟就能到达，是时候去会会这位“老朋友”了。往衢州开的后半段一路都在下雨，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上7点了，好在饭店没有打烊，老板娘问我们能不能吃辣的时候，汲取上次的教训，我们只能递给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老板娘当下也是心领神会。真正的衢州菜，尝上去不仅是辣，还有一种“清澈”的口感，就好像那口锅本身是没有辣的，炒了这盘菜，方识此滋味。后来我们才明白，这股“清冽”感由何而来。廿八都是个被山包围的清幽古镇，这里水质特别好，空气清新，古镇不大，全年也来不了多少游人，再加上我们去的那天刚好下了雨。早上走在古镇的石板路上，目朗神清，心舒气畅。

我愿称廿八都是我们此行的亮点之三。北宋熙宁四年（1071年）江山设都四十四，此地排行第二十八，因此得名。它是小众的、避世的、偏远的、默默无名的，但它用心、细腻，光这优点就可得人心。更何况它曾是浙闽赣三省交界的**重镇，是仙霞古道上的重要枢纽，是郑成功随父驻兵镇守之地，是金庸笔下《笑傲江湖》中的廿八铺，也成就了民国时期的戴笠。离开廿八都，继续沿京台高速回上海，途中可瞥见江郎山和山脚下的清漾村。江山是如此多娇啊，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此行其实还有个小小的遗憾——没去看小西埕那面写了白岩松“泉州，这是你一生至少要去一次的城市”的土墙，有说小西埕或将不在，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旅行就是这样，拿一些，也丢一路。有的丢了的，以后还能捡回来，有的丢了的，以后也再也捡不回来了。人生的旅程不就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