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4日，凌晨3点到20点，河北蔚县小五台，37公里，爬升1860米，极虐之路。

这本是计划中一段赏景的路线，

这本是计划中一次送行的旅程，

然而因为这里是小五台，

它变成了计划外的苦行，甚至我们都没有合影…

只是因为这里是小五台，

你有你的计划，小五台另有计划。

你的计划：台顶看日出

小五的计划：来吹吹山谷的风

我们是晚上九点从北京出发，这个时间出京还很堵车，到了蔚县已经两点多了。辗转了多种方法终于算是进了山。可是司机不想开车爬坡，把我们放在了山脚下的位置，距离我们计划的登山点还有七公里的距离500米的爬升。没有办法，我们也只能先走上去，算是热身。这个热身的距离可不短，走出了一个多小时。这次活动都是强驴，平均速度都有出了六公里。

一群强驴的背影，只能在开始的时候看见

从轨迹上看到一条500米的隧道，前面的人走进去，我们也毫不犹豫的跟进去。隧道里的水很多，大概是因为下雨之后排不出去的原因。每走一步都有回声，偶尔交织着说话的声音，空洞洞的布满了整个隧道。如果不是这么多人一起走，这样的地方还真的容易让人产生很多恐怖的联想。刚刚走出隧道却发现路不对，又折返回去隧道的起点，后队变前队。

隧道里回荡着踏水的声音

轨迹上显示的是在隧道上方才是我们登山的起点，可是怎么看都找不到明显的路，于是我们顺着一条看似像轨迹的很窄的土路向上攀爬，这段爬升异常的陡，更要命的是，路很窄，或者说根本就是要在树杈间自己开路，四脚着地树枝打脸，这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去河南台，我以为河南台那次就是最难走的路了，没想到难走是没有底线的。开始理解了为什么说小五的路难走，窄，陡，自己开路，这大概是原因之一吧。

天亮了我们还没开始

又经过了好长一段的攀爬，总算到了轨迹标识的登山的起点。我感觉我的体力已经被消耗了一半，剩下的路程也开始没有那么强的信心。

凌晨四点，我们刚刚才到山脚下，这时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是不是雨云？

你的计划：下山跑起来才叫爽

小五的计划：我把花都开在陡坡边就是为了让你多看一眼

没看到日出虽然小有遗憾，但好在天亮以后的路还是看清楚了很多。从山底的大风车绕着山一直向上，沿着窄窄的路一直行进。那几头强驴已经只能远观他们的背影了，我也不打算追他们了，前面那一段的体能消耗太大，失血太多还没**，而且董董今天的状态不太理想，感冒还没好的他，又一夜没睡，现在又开始有感冒的症状出来，我俩现在速度还算接近，就结伴一起。

在南台脚下，我们和早一步到的飞鸟和老矿汇合，准备登顶第一个台——南台。这一段没有按照轨迹走，是听前队选择了一条直切的路线，可能距离会近一些，我们于是也顺着他们说的路线走。然而，这所谓的切了距离的路线换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爬升…

我们从山脚下能看到的南台，却始终没有办法靠近，感觉抬眼望向前面的坡应该就到了，却没想到爬了一个坡还有一个坡，上了一个顶又是一个顶，怎么总是到不了头…

半山腰，我们真的累了，整装休息。飞鸟今天是妥妥的教主，他掌握着我们的行进方向，两大护法一左一右像极了黑社会老大的派头。只不过再厉害的黑社会老大也是会累的。

不做大哥很多年

从我们爬坡的地方回头看去，那大风车的地方据说就是茶山的方向。

一回头，竟然走了这么远

我们继续爬升，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终于到了南台。

这边的视野非常开阔，放眼望去周围的山脊尽收眼底，这里一片一片的野罂粟花开的娇艳，随着风轻摇出一段动人的旋律。

满山的花开的正艳

董董指着对面的山脊说，看，那多像一条龙在山谷中盘旋。我们在猜测那会不会就是中台对应的山脊。

爬的这么辛苦，最该奖赏的就是自己，赶紧把董董背了一路的烧鸡拿出来补给，山上吃的东西只有一个字：真香。

山上吃什么都好吃，更何况是烧鸡

从南台下来之后的路线是去中台，在中台向前就是三岔，预订的是十一点前到达三岔的可以考虑去西台拉抽屉，过了十一点就需要舍弃西台去东台。

我们四个想着从南台到中台的路，从海拔上看是比较平坦的，也许可以跑起来，这样既省力又能加快速度。可事实证明，这只能是想想而已。小五台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小包，一点不平坦，稍微加快速度就可能崴脚，别说跑起来，连走路都要万分小心。不仅路面不平，而且还窄，不仅窄，还在陡坡边，走每一步都要小心别掉下去，真的比上山还要用力。这段路走的异常辛苦，丝毫不像其他的山一样，可以有急有缓，张弛有度，在这里，只有一直绷紧的神经和一刻不停的用力。

远景和近景

真的是好不容易走到中台，第一次走得想睡觉，望着远处的三岔，我们睡一会吧。这三个驴躺下不到一分钟呼噜声就此起彼伏了。

累到崩溃，倒地就睡

你的计划：既然来了，就不能留遗憾。

小五的计划：既然来了，怎么能不留点遗憾。

我们到三岔的时间是十一点十分。其实我们该庆幸我们错过了关门时间，否则如果我们真的脑子进水去了西台，那今天肯定就下不了山了。

要说遗憾吗？其实算不上遗憾，每一座山峰都像一匹宝马，想要走的舒服就要用实力驯服它。和它相处的过程中，就要展现出自己强悍的体能，过人的毅力，否则会被山轻视，即使美景近在眼前，也会让你的体验在疲惫中打个折扣。

为了金莲花而来

小五台这山，就像一匹烈马，脾气太倔，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贸然前来，只会被它摔得鼻青脸肿，望景兴叹。这一次，看来我还没有这个实力，整个身体都觉得特别疲惫，没有丝毫的缓冲，我只感觉到累，真的累，为什么这么累…

小五台是鉴定强驴，伪强驴和弱驴的试金石。我非常认真以及肯定的承认我是弱驴。

所以西台，这次我们就不上了，五台连穿变四台，让强驴们去拼吧，我认怂了。我听小五台的，留点遗憾吧。

我们真的走不动了

你的计划：山顶就是一直向上爬就到达的最高峰

小五的计划：爬山就得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从三岔决定了我们准备直接去东台，于是在这里稍作补给，坐在金莲花丛中，吃着老矿自己煮的鸡蛋，琼带的小龙虾，感觉回血回了一半了。

爬小五，鸡蛋和小龙虾更配噢

想着前面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我们也不敢多休息，调整了二十分钟再一次走在路上。

周围的美景被五颜六色的花丛渲染，尤其是一片片金黄的金莲花丛，给浓重的山青色增添了一抹亮色，这像极了浓墨重彩的工笔画。

金莲花盛开的地方

因为花很多，蜜蜂嗡嗡的在周围飞舞，仿佛向我们宣示主权，甚至苍蝇也会时不时飞出来抢个地盘，他们是这里当之无愧的主人。偶尔会有蜜蜂和蝴蝶撞到脸上，让人猝不及防，好在他们也只是抗议，没有付诸武力，否则身上少不了的一定是“刀枪针刺”。

鲜花中的少年

抬眼看向远处，走在鲜花中的少年，不带一丝世间的尘埃，和这个飞舞的新世界融为一体，是那么的和谐生动。

原以为上了中台后面的路会容易很多，毕竟中台海拔2801，东台最高，也不过2882，这么看好像爬升也不算太大，应该能不会太慢吧。没想到的是，去东台的路才是虐心的开始。

怎么那么远，怎么那么累

小五的路一直就是窄窄的，一侧是悬崖陡坡坑坑洼洼的路，稍不留神要么崴脚要么坠崖，总之一刻都不能大意，一直这么走靠近悬崖的那一侧的身体必须持续发力，感觉整个身体都跑偏了，全身的肌肉始终在绷紧用力，精神高度紧张无法放松，最要命的是，明明应该是爬升，却一直在下降，这意味着，距离最高点下降了多少一会就要再爬回去多少，真的让人很崩溃。

刚开始我们还在调侃和讨论下降的高度，我们也始终望着东台的方向心存希望，但一直不停这样上上下下，就是一直看不到头，刚爬上一个山坡接着又是一个下降，一个又一个，没有尽头，内心逐渐就开始走向崩溃。

放眼望去的山脊

路上遇到几个重装的大哥，随意聊了两句，大哥说走的快的话，我们到东台还要两个小时，东台到北台还要两个小时，北台到山下还要三个小时，这意味着我们最快晚上七点多才能到山下（后来发现，七点到山下其实还真的算是乐观的估计），感觉更崩溃了…

崩溃的起点，还远没到终点

跌跌撞撞，翻越了无数个山头，终于到了东台。东台顶上2882的牌子那里好多大姐，各种摆拍，看样子是等不到我拍照了，索性不纠结拍不拍了。

老矿一路都在寻找信号，为了他单位每天的防疫打卡，可惜这里的信号藏的太深，根本就找不到，听从对面过来的一路人说，北台垭口那里有信号，老矿于是和飞鸟就先走一步去找信号。

隐藏的强驴

我和董董在东台上休息，在上来的路上董董的膝盖大概是摩擦受了伤，每走一步都感觉疼得不能打弯。他咬牙坚持走了一段，但确实太疼，看他头上的汗并不是爬升带来了而是疼痛。在这里手机没信号想找救援都是个难题，想下撤都没有可以切的地方，一切真的只能靠自己。看董董这个坚毅的汉子，咬牙坚持向前走，真心的佩服，别看他年纪轻轻，内心却无比强大。

强驴，内心强大的强驴

而我的内心已经被东台虐的连渣渣都不剩，我甚至有点生气，我问难道还有比这很虐的路吗？嗯，还真有…

从东台到北台的路，让我开始怀疑人生，围着山峰的各种上下穿插，没有连续超过一米的平坦路，不停的翻爬下降，开始想哭，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为什么要爬山，我为什么要这样虐待自己…这一段路的行进速度不超过一公里每小时，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董董的腿更疼了，他坚持让我先走，说等一会double他们，后面追上来几个同队的伙伴也想让我一起走着看轨迹，主要希望走夜路的时候能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我想想我的速度等下去只会拖团队的后腿，所以就向前挪动了。这一路，真的是挪上来的，一步都不想走，向前的每一步都觉得是使出了毕生最后的力气，灵魂已经出窍，感觉这一段已经失忆，身体不受控制的挪动，仅存残留的意志支撑着勉强不倒下的身体。

这一路时常能遇到老矿在远处的石头上坐着，还以为他也走不动了，问过才知道，老矿的移动还是为了找信号，最后，还是老矿收了我，和我一起走这个灵魂出窍的路。

垭口起了云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向极远处的垭口看去，看到了一个橙色的背包在垭口那里等待，那像极了飞鸟的行囊，我的对讲机早就没电了，赶紧用老矿的对讲确认那真的是飞鸟。飞鸟说那就是北台最后一个垭口，再往下就是一路向下的路了，这时候董董也追上来，他恢复了一下之后又咬牙追上我们，继续前进。

不知道是因为董董，还是因为飞鸟，总之，这时候我感觉突然好像活过来了，从刚才那种懵圈的状态中苏醒了，这一路我都是不停被老矿这个隐藏的强驴，被董董这个强驴伤员，还有飞鸟这位教头老大收了的弱驴，被他们激励着，被他们感动着…

那片花海

其实从北台下来的路上，花开的真好，但是我已经没力气拍照了，索性就把手机收起来节省一切可能的能量输出。但即使这样，我也还是没能避免让摔跤成了必然。

对，摔跤，我把全年的摔跤指标以及整队的摔跤指标都完成了，还超额了。在小五摔跤不仅要摔的落落大方，还要摔出新的姿势，不仅要摔出我会的姿势，连从来没试过的姿势都奉献给了小五台。比如，

大拜式，需要全身身体俯身向前，双手至于头顶之上，双膝跪地，双脚下一定要有树枝的牵绊，最好是能在摔出的一瞬间滑出一段位移，这样才能突出在行进中的感觉。

单膝支撑式，身体要向后，膝盖为支点，左膝支撑和右膝支撑都进行了表演，不同姿势分别要配合不同的手势，毕竟顺拐的样子虽然有喜感，但是比较影响美感。

背包垫背式，这是一种安全系数很高摔起来也很舒服的姿势，这种动作需要把握身体落地时的角度，一定是脚尖向前，头和身体是向后仰躺，着力点一定要在背包所在的位置，摔下去后全身依靠在柔软的背包上，瞬间感觉压力释放浑身放松，这种姿势倒下的时候真的还挺不想站起来的。

甩杖式，这是一种新的尝试，它充分利用了手杖这个工具的表现力，摔的时候要找到一个没有树可以抓靠的空旷地点，让身体平衡在瞬间被打破，手杖最好是一前一后，这样根本来不及反应用哪个手杖支撑合适，索性就直接扔出去，然后让手杖在天上飞一会，制造出一种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行为艺术。

整个摔跤演出的忠实观众是走在我后面的矿总，从叮嘱小心，到会心一笑，再到审美疲劳，观众的口味也是不断升级的，所以也充分体验到摔跤真是门艺术。反正指标也用完了，以后爬山还是尽量少表演了。

怀疑人生的我

走了两个多小时的下山石子路，终于到了溪水边。从轨迹上看，到了这里离山脚下应该就不算远了。这个溪水穿梭在石头中间，水流的很急，与石头撞击出的哗哗的声音清脆有力。我们就在溪水峡谷的两侧来回穿梭，石间跳跃，但这时的我们都已经没力气说话了，我的手台没电早就关机了，偶尔能听到董董和老矿回复手台里的抄收，也听不到手台里都说什么，甚至也听不到他们回复了什么。没有力气说话，没有力气听，只维持着最基本的行走和呼吸。拍照？更是没有的事，连掏出手机的力气都没有，现在甚至连生出这个想法的能量也已经耗尽。

身体不停的预警，百分之五的电量，百分之一的电量，电量已耗尽…整个人甚至已经达不到待机状态，完全就是关机状态。从这里怎么下的山我好像已经没有记忆，全身的电量已经没有用于存储记忆的能量了…

你的计划：至少应该合个影

小五台的计划：最好的合影都在记忆里

我们四个第一批下山到达了服务区。这时候已经是八点，天完全黑下来了。我们简单拉伸之后就在服务区的台阶上等着后面到达的人。二十几个人，一共大约有五六队，接下来的三个多小时陆续能看到远处闪过的头灯，陆续看到一队一队的人马聚齐。安全就好，安全就好。

又过了一会，Double和一众人下来了，想起山里一直说要合影，可是一直就没有聚齐过，这原本就是送行的一次旅程。

不禁感慨，下一周Double就要离开这里，原本是故事里的人，如今转身便是故人，曾经以为来日方长，此刻竟至兰舟催发。

这里只放一张Double拍的照片吧，算作我们共同记忆中的合影，我们最美的合影都在回忆里。

红呼呼的，给Double的手机差评

我的计划：结束吧

小五的计划：开始吧

爬一座山，就像谈一场恋爱，心跳带着喜悦，呼吸带着兴奋，走路带着风。

走一程山路，就像出了远门后的回家。山在等我回来，向它讲着我远行归来的故事，行走的脚步就是和它唠叨世界的纷繁，我的每一步它都爱听。

以前爬完一座山，在下山后的山脚下我都会回望它，看看我走过的路，和它说声再见，再和它说，等我，再回来，回家来。

爬小五，却像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虐身虐心虐灵魂。我在山里不断发誓，我再也不会来。拖着身心俱疲的灵魂走到这山下，这一程，无风无雨也无晴，我只觉得无喜无悅又无言，小五似乎无意挽留，我也没有再回头。

我计划好了结束和小五台这场无疾而终的虐恋。我下定决心尘封这段忧伤无助的旅程。然而，当我离开它后，在第二天的晨风中醒来，脑中浮现的竟是耀眼夺目的金莲花，全心体验的竟是沁透灵魂的安然与平静…昨日的焦躁不安，愤怒无助，仿佛从不曾发生一般的烟消云散…

这真的是越虐越爱吗？

在小五台经历的，是虐身，虐心，虐灵魂；

而在心中烙印的，却是那花，那台，那大山。

我问金莲花，“心动了吗？”“心动了。”“何时？”“第一眼。”

我问小五台，“恨过吗？”“恨过。”“多久？”“一瞬间…”

我问大山，“爱了吗？”“爱了。”“多深？”“余生…”

这就是小五台吧，我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小五的变化，因为它就是小五台，之于它，我只有全然的臣服。

我终于还是在心中回望了这座山，

我也终于知道，它，就是我的计划。